2020.03
*定海市第四中學
驚蟄剛過,天氣并未回暖,冬日的尾寒仍彌散在空中,卷地風來一陣料峭,搖得橘子樹葉簌簌作響。
樹下的長椅,傳來女孩悶悶的啜泣聲,任她的朋友如何在旁安慰,都止不住女孩的傷感。
“為什麼……胡老師都不提前說一聲……就不教我們了……”韓明月哭得肩膀一聳一聳,字不成句,粉白的臉頰也泛了紅。
她生了一副嬌縱明媚的臉,這一哭,全然沒有了驕傲的氣勢,更顯委屈。
趙栩抽出紙巾包裡的最後一張,遞給她,輕聲安慰:“好啦别哭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胡老師是二班從前的數學老師,本次返聘,老太太本來要把二班帶到畢業。誰料寒假裡心髒動了大的手術,不能再從事教學工作,隻能退休靜養。
趙栩盡管是班裡的數學課代表,也是開學前一天才知道,班裡換數學老師了。
“所以……你知道誰來教咱們麼?”韓明月停止抽噎,擡起淚汪汪的眼睛,期待地看向朋友。
趙栩搖搖頭,“我不知道。”
女孩微卷的頭發綁成了高馬尾,随着搖頭的動作掃過肩膀,配上額發間的魚骨發卡,襯得精緻外貌不失可愛。
感性的韓明月又開始抹眼淚,“我本來數學就差,好不容易遇見胡老師這樣教得好又耐心的老師,我才不要換!”
說到最後,她的尾音上揚,盡是不滿的意味。
趙栩連忙做噤聲手勢,“小點聲。”然後指了指頭頂,“二樓就是數學辦公室,窗還開着,萬一新老師來了怎麼辦?”
“聽見就聽見,我讨厭新老師!”韓明月撅起嘴,小聲抱怨。
哭了一通,她的情緒平複不少,隻是眼角仍有淚痕,她看向朋友,啞聲問:“還有紙嗎?”
“沒了……”趙栩把手探向口袋,隻拿出一袋紙包的塑料。
彼時微風漫過橘子樹,吹落了降臨的綠意,一縷似有若無的薄荷冷香蔓延開來。
“用這個吧。”
男子低沉有磁性的聲音,仿佛被剝開的糖紙下,裹了一粒沒有溫度的冰塊,悄然躍入趙栩記憶的角落。
女孩眉心微動,壓下突如其來的熟稔,與韓明月同時擡頭,逆着花葉的光影,望向聲音的來源。
趙栩順着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一路向上看去,率先觸及那雙墨如幽澗的眸子。
那是一雙并不多情的桃花眼,疏離的眼波原本平靜無痕。
卻在二人對視的刹那,漾起波瀾。
她的心底沒有來由的為之一顫。
“謝謝。”趙栩猶豫片刻,起身之後,用雙手接過那一小包紙,卻不小心碰到了男子的手。
男子如同觸電般,迅速縮回手,斂起眸光,小聲道了一聲“抱歉”,正欲轉身離去……
風停之後,枝頭留不住欲墜的花骨朵,連帶着枝葉,直直落入他的掌心。
藏于暗處的花蕊,不管它願不願意,都為風輕輕撥開,被迫重見光明。
男子駐足,遲疑稍許,便輕攥起手,收起了那個誤入手掌的花枝。
目送陌生人走遠後,韓明月眼都直了,當然也暫時忘記了不悅的情緒,轉而激動地搖着朋友的胳膊,“栩栩,你看見了嗎?!”
“剛才那個人,長得好帥啊!!!”
趙栩輕聲歎氣,道:“這就不哭了?真有出息。”
韓明月怕對方以為自己見色忘義,努力辯解:“不是我沒出息!是他比明星都好看!”
“行行行。”趙栩其實沒看清楚那人的外貌,更不欲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拍了拍校服下擺沾染的塵土,說:
“第三節課上數學,我要去和新老師做個交接,我先走了。”而後抽出一張紙,整個糊在對方臉上,“把臉洗幹淨了,趕緊回班。我包裡有面霜……”
簡單囑咐了幾句,趙栩就往高二的數學辦公室走去,還不忘擡眼看向數學辦公室打開的窗戶。
她還是有點擔心,方才她們在樹下的那番對話會被新老師聽見,于是乎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本來三分鐘就夠的路,硬是走了五分多鐘才到。
站在辦公室門口,趙栩發現門是半開着的,她深吸一口氣,說:“報告。”随後垂下眼睑,有些底氣不足地走了進去。
當她再把目光轉向胡老師原來的位置,發現座位附近站着兩位老師。
其中那位矮矮胖胖,帶着黑框眼鏡,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是二班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師——祁東東。
“趙栩。”祁老師發現了略顯局促的趙栩,招招手讓她過來,接着介紹:“這位是咱班的數學老師,秦老師。”
趙栩轉向這位新數學老師——隻不過,是要用仰視。
面前之人身材颀長,比祁老師高出兩個頭不止,目測身高在一米九左右。
他身着純黑色西裝,扣子嚴絲合縫系到最上面一顆,看似修身顯瘦的襯衣,實則堪堪遮住高大結實的輪廓。
男子亦是英俊出衆,看似溫潤的皮相之下,實則骨相淩厲,加之淡然的神色,氣質裡有種說不出的冷冽。
趙栩打小就怕老師,但出于禮貌,她仍是大膽與之對視,問了一聲:
“秦老師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似乎有一絲錯愕劃過他眼底的那方深潭。
不過對方眼中的異樣轉瞬即逝,快到仿佛不曾來過。
“你好。”
秦暮野怕吓着學生,放緩神色,颔首緻意,唇邊揚起禮貌的笑。
他并非話多的人,這句說完後,辦公室便陷入了沉默。
趙栩忽然反應過來,這位秦老師就是方才給他們遞紙巾的陌生人。
那麼,他十有八九已經聽到了韓明月的抱怨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