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野并沒有公開張貼成績,隻是把韓明月叫上去簡單說了幾句。
就連上課之後,他也沒有長篇大論去分析月考成績,而是直接上起了課。
“翻到講義第32頁,接着講奇偶性。”
見老師神色如常,可是同學們心裡愈發沒底,總覺得這是暴風雨之前的甯靜。
趁着老師在闆書,讓同學們自由交流的空檔,韓明月悄悄側頭說:“秦老師,古希臘掌管心髒的神。”
“我和你講,剛才秦老師看到我的72分,眉頭都沒皺一下,還鼓勵我。”
72,即全班最低分。
此刻,秦暮野面對不到總分一半的試卷時,那副心如止水的表情,其中的含金量還在不斷上升,甚至讓韓明月有種數學來日可期的錯覺。
“秦老師真是人帥心善,怪不得沒有班味。”瞧着那頭低于平均理工男的發際線,她不禁感慨。
同學們在談論錯題,因此把她們聊天的聲音壓下去,趙栩也渾水摸魚加入了聊天,随口調侃:
“也就剛入職沒班味兒了,你看咱學校教理科那些老師,哪個頭發不是掉得飛快。
“就拿隔壁班的物理老師來說,才30歲出頭就能去拍清宮劇了,真吓人。”
韓明月想到那個海中地發型,頓覺頭涼,嘶了一聲,“你說秦老師再幹個十年八年的,頭型是不是要和同事看齊了?”
“我看行。”趙栩指了指頭頂,并畫起了圈圈,“他剛才低頭數卷子的時候,我就發現這一塊兒可能又要掉的趨勢……”
“嘿嘿。”
趙栩把自己和同桌都講開心了,不免捂嘴偷笑,視線胡亂一掃,卻觸及到了那雙染墨般的眼睛。
不比平素清冷,眼波似是無痕,湖底卻靜水深流。
越過喧鬧一片,似是能剝離塵埃,直直抵達她的眼睛。
趙栩連忙住嘴,笑容一僵,拿起筆來像模像樣地學習,讓韓明月更來了精神,随口打趣道:
“真有出息,敢做不敢當啊?”
趙栩目不斜視,看着從容,實則忍不住腳趾抓地,聲音盤桓在嗓子眼。
“再敢多說一句我把你頭發拔光。”
實際上,秦暮野剛闆書完,正要喊安靜。
目光卻如同本能般,落在一點。
他根本沒聽見她們在說什麼,更不知道她們在調侃他。
一切的額外關注,都是不該有的。
……
下課後,趙栩隻敢待在位置上學習,哪裡敢移動分毫,生怕和老師正面對上。
如果老師問她頭發的故事,那就有意思了。
講台上才問完題地同學,将作業的便利貼捎給她,她就更笑不出來了。
趙栩用筆尖指着細讀每一項,越看越暈,頓覺壓力十足。
講義P40-43;手冊P13-15;月考卷子錯題整理;卷子反面。
以及最後一句:請務必囑咐同學們,要完成作業,明天要查。
韓明月也偏頭來看,笑意瞬間消失在臉上,“怎麼又這麼多?不是說年輕老師布置作業都少嗎?”
接着直接抽走便利貼,仰頭對照,“雖然但是他這個字寫得還挺好看的。”
“好好好。”趙栩看到這麼多作業頭都大了,有氣無力地說:“喜歡你就拿走吧。”
韓明月見她無精打采,随口打趣:“他的頭發又沒掉在這上面,不用這麼緊張。”
趙栩咬緊牙關:“如果他批一份作業能多掉一根頭發,說不定幾天後就良心發現了。”
聲音不大,隻是話音剛落,她忽覺後背一涼,脖子僵硬,一時動彈不得。
一道挺拔的人影直直落在她的課桌上,清冽的薄荷香環繞在周圍,道不明的冷意讓她心虛不已。
“我困了。”趙栩撂下這句話後,直接把腦袋藏進手臂,趴在課桌上裝睡。
對于作業,秦暮野想找課代表補充幾句,誰料一下講台就聽到了這番抱怨之語。
他倒是不生氣,裝作沒聽見,接着拿起她桌上的一支筆,把要補充的要求在便利貼上寫下,而後放輕動作,貼在筆袋上。
尚在裝睡的趙栩,眼睛睜開一條縫觀察敵情,卻冷不丁地,撞進了那雙清澈卻悠遠的眼睛。
那方桃花深潭,總困于深冬,平和歸平和,但少有人情味。
“記得認真寫作業,填空有的要分類讨論,隻寫一個答案是不可以的。”
秦暮野移開視線,留下這句叮囑後,又注意到一旁幸災樂禍的韓明月,面無表情補充道:
“韓明月,不要亂用公式,數學不是物理,不是漫天寫公式碰運氣。”
韓明月不敢笑話趙栩了,改為先笑話自己,小聲回答:
“知道了。”
……
晚上十點晚修結束,等趙栩回到家裡已經十點半。
一想到自己晚自習和晚修的時間大部分時間都奉獻給了數學,卻還沒寫完,她就懊惱地不行:
早知道先寫其他作業了。
趙栩不顧身後媽媽喊她吃夜宵的聲音,歎了一口氣,進門就奔書房去了,把書包扔在椅子上,攤開地理作業,凝視着書桌上的電子表,越想越氣,開始内耗。
她的時間也是時間,怎麼能盡數奉獻給寫作業呢?這樣一來,她預習複習、整理錯題和筆記的時間被大量壓縮。
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手裡有一堆事要做,卻失去了去動力,索性擺會兒爛先。
趙栩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不自覺間,又打開了紅豆app,忽然計上心來。
她喝了口熱牛奶,憋不住壞心思,點開了橘子海——也就是秦暮野的的對話框,将尊師重道暫且抛諸腦後,發了如下消息:
[我們數學老師好讨厭啊TAT,布置那麼多作業真是沒良心!估計又要寫到明天了。]
[怎麼才能委婉地勸勸他,能讓他少布置點作業?學生的命也是命。]
她也沒期待能得到什麼答案,隻是想借着這個窗口,喚醒秦暮野為數不多的良知。
一言以蔽之,趁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指桑罵槐。
發完消息後,趙栩就埋頭去寫數學卷子了,沒寫幾道題,就收到了對方的回複:
[老師與學生在共同提高學習成績這件事上,地位是平等的,也就是說你們想達成的目的是一緻的。]
[所以,不用害怕,去找老師談談。]
[作業其實是面向大多數同學的學習水平而布置的,如果你有自己的學習方法,并行之有效,當然可以脫離作業這套體系。]
[……]
認真看完回複,趙栩才算放下心來,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可是你說的。
想到這裡,她大手一揮,合上了數學作業,轉身拿起換洗的衣物準備洗洗睡了。
不寫了!!
她不知道的是,對方緊接着又回複了一條:
[老師們的教學方法是經過時間檢驗的,如果沒有足夠的學習能力,建議不要貿然打破,自己摸索的沉沒成本會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