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風聲呼嘯而過。
晉青帶甲走進營帳。
少年模樣的麟珩正挑燈看書,見來人是他,明顯怔了下:“阿青?”
門簾落下,隔絕帳外士兵的視線,本還裝和善的晉青瞬間黑臉,上前撐住桌案,一把将麟珩手裡的書奪了丢開。
“你什麼意思?”晉青伸手指着麟珩憤憤道:“你怎麼能把我一個人丢下?”
麟珩看他一眼,又撇過視線,淡道:“我以為你不想走。”
晉青一頓,想着自己在城裡樂不思蜀的模樣,有些心虛。
但不管怎麼樣,麟珩丢下他就是不對。
“我……”晉青找到理由,氣勢洶洶:“我這是看你好不容易回趟家,想讓你和伯母好好待上幾天。結果你倒好,三過家門而不入,最後還把我丢下!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追上你,帶着孩子們跑了三百裡,你知道三百裡是什麼概念嗎?”
晉青越說越氣,最後索性坐在桌案上,伸着手指和麟珩掰扯:“咱們之前可是約法三章的。這第一章是什麼?你自己說!你是不是答應過,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能丢下我!?”
麟珩:“……”
莫名的沉默攪得人心煩。
晉青看着眉眼越來越有上位者氣息的麟珩,心裡沒由來慌張,半晌竟然真生氣了,叮叮哐哐洗漱後到行軍床睡下,被子蒙頭,睜着眼不說話。
兩人熬鷹似地對峙。
一直到晉青上下眼皮打架,桌案旁才傳來輕微地響動。
晉青微不察覺地翻過身,扒開被子觀察麟珩。
麟珩坐床邊,慢條斯理解起腰帶。
晉青:“你幹什麼?”
麟珩:“休息。”
“到我床上來休息?”
麟珩:“……”
沉默半晌,他輕歎:“我以為你不來,沒準備你的床。”
晉青一炸,更氣了,大字一攤把行軍床完全霸占,無賴道:“你去找别人擠吧!找你爹找你哥找你弟,别來我這。”
麟珩微頓,半晌伸出手,把晉青胳膊腿一鎖,整個抱懷裡,強勢地擠進溫暖的被窩。
晉青不及反應,就被麟珩當成人形抱枕,牢牢鎖進懷裡,掙紮不得。
“幹什麼?”活了兩輩子還幹不過十五六的半大少年,晉青紅溫,又氣又急,威脅麟珩:“放開我,否則你就不是我唯一的哥,我給别人當狗去。”
麟珩靜靜看他,半晌才道:“阿青,約法三章我沒忘。但是我的條件,你忘了。”
“什麼?”晉青睜大眼:“你少倒打一耙。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麟珩:“我不要你的忠心。”
“啊?”
麟珩:“我當時說的是,你的心裡隻能有我一個人,隻能聽我一個人的話,這輩子也隻能跟着我。這樣我才把你當兄弟,無論如何不抛下你,義無反顧救你……”
晉青聽他又開始訓狗,急了,反駁:“我沒做到嗎?”
麟珩:“那你為何聽我母親的話?她讓你住下你就住下?她讓你去燈會你就去燈會?”
晉青麻了,沒料到症結出在這兒。
“我那不是和伯母客套嗎?哥,那是你媽,我能跟他對着幹嗎?我以後還得在你手底下讨生活,得罪你媽對我有什麼好處?嗯?”
麟珩聞言,态度軟了點,但仍強調:“你隻能聽我的。”
“行。”晉青看着半大少年突然鑽牛角尖,給磨得沒脾氣了,率先妥協:“我錯了行了吧?趕緊放開我。”
麟珩這才松手,與他并肩躺在不算寬敞的行軍床,蓋一床被子,肩膀挨着肩膀。
晉青揉着被攥得發紅的手腕,嘟囔:“就為這點事把我丢下,也不知道誰錯得更多。”
麟珩:“……”
“算了。”晉青捧麟珩:“誰叫我是你的狗,不和你計較了。但你記好,再有下次,我就不會來追你了。狗也是有狗脾氣的。”
到底誰是誰的狗?
麟珩阖眸,不想給晉青當狗,又忍不住,半晌解釋道:“父親要進攻中原,我覺得太危險了。你在家中會安全些。”
見麟珩還有這重考慮,晉青殘餘的怒氣也消了,但仍不忘強調:“你覺得危險也不行。說過了,無論發生什麼,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麟珩扭頭看他,平靜的雙眸微微泛起波瀾,反問他:“無論如何都在一起嗎?”
“對啊。”晉青自顧自道:“你可别嫌棄,就把我當你腰上的挂件。”
他指指麟珩腰帶,“日後你去任何需要系腰帶的地方都得帶着我。不帶要打申請,我同意才行,懂了嗎?”
“……嗯。”
“别嗯,說你懂了。”
“我懂了。”
“說你不會再丢下晉青。”
“我不會再丢下阿青。”
“這才對嘛。”
夜風刮面,麟珩在雪山疾馳,沒由來想起這件快過去二十年的舊事。
自從能獨立思考,他做事就很少猶豫,不懼得罪任何人,哪怕面對父母兄弟,他也不會迂回遷就,唯獨對阿青……
他害怕碰到阿青的應激線。
昔年軍中都傳晉侯溫柔。隻有麟珩知道,溫溫和和的阿青心中有一杆稱,隻要不觸他黴頭,他就願意捧着你哄着你,讓你做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一旦惹他生氣,讓他失望,他就會變成沉默的刺猬,再也不理你,你想主動求和,就免不得對上他一身的刺。
低姿态,但高敏感,高防禦,高反傷。這就是晉青的性格底色,對誰都一樣。
所以……
他今夜這樣欺騙阿青,丢下阿青……
等回去……
麟珩攥緊馬缰,疾馳的速度漸漸慢下來,半晌又猛地調轉馬頭。
不行。
這樣抛下阿青……哪怕有理由,他也絕對死定了。
*
一路疾馳,雪沫飛揚。
晉青懷着怒火,按照系統給的輿圖,甩了暗衛,急追麟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