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看到他手裡的烙餅，都還沒有吃上一口。

“好吃嗎？”

巨人緊張地問了一句。

蕭月蹙了一下眉頭。

巨人立即小心翼翼地追問：

“不好吃嗎？”

蕭月吃了一大口。

巨人還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他低下腦袋，自己嘗了一口。

“還挺——”

然後再擡頭，眼前的少女已經把一整個卷餅全都吃掉了。

“中午也吃這個吧。”

蕭月說。

————

金烏的光芒将這一片麥地照得亮堂堂的，秋日的日光尤其柔和溫暖，蕭月将這一片小麥收割完畢，她将手頭最後一把小麥放進筐子裡。

灑着金光的小麥被放進纏蔓編織的筐子裡，這個時候，日光已經慢慢向另一邊挪去，呈現出另一種，看上去将要落下的模樣。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的。

筐子還沒有裝滿。

蕭月和巨人都有點兒累了，她打算坐在石頭上休息一會，巨人帶着兩隻很大的筐子過來，眼下都還有一半沒有裝滿。

“天黑之前可以裝滿。”

少女看了看天色。

“現在休息一會。”

巨人點點頭，也将手中的東西放下來，他乖乖地坐在少女的身側，腦袋向這邊側了側，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而後蕭月轉過身，巨人看準了時機，很快喊住了少女。

“月，”他輕輕地說，

“要喝水嗎？”

快要入冬了，天氣應當是很冷的，不過因為收割小麥這樣的體力活，剛才也出了很多汗，蕭月原先沒什麼感覺，現在巨人這麼一說，頓時也覺得有些渴。

“嗯。”

她點點頭，巨人聞言很快說道：

“那我去打一些水來。”

他很快起身，蕭月于是就在原地等他，她看到巨人起身的步伐有些輕快，像是等到了一個令他歡欣的回應那樣。

去的位置不是他們常去的河流的位置呢。

少女微微側頭，目光好奇地追着巨人。

巨人的身形追着一處地方過去了，蕭月擡頭才看清楚，那裡是一片樹林。

那種樹林和尋常的叢林不太一樣，蕭月還沒過去過那裡，看上去巨人是很熟悉的麼？

剛才這片小麥費了她不少力氣，蕭月慢慢向後側着靠在一處樹旁，然後慢慢地阖上眼睛。

這種感覺有些放松，蕭月感覺還不錯，她睡了一會兒。

連巨人回來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她是被一陣風聲吵醒的。

原始叢林冬日的夜晚會刮很大的風，現在是日落的時候，風聲已經慢慢響起來了。

剛才收割小麥的時候，因為嫌獸皮外套有些礙事，所以放在一邊沒有穿，睡覺的時候就顯得有點兒冷。

蕭月醒來之後眯着眼睛找了一圈，她把衣服撈起來。

眼睫糊在一起擋住了視線，直到把獸皮外衣穿上之後，蕭月才看清身側的人影。

巨人正在用短刀劃着地面。

看他的模樣，似乎回來已經有了一些時候。

“嗯？”蕭月疑惑了一聲，

“回來了。”

巨人脫口而出：

“有一些時候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似乎在地上用短刀比了什麼，雖然動作輕輕的，但蕭月感覺居然看到了一些委屈。

“月睡着了。”

“剛才有點困。”蕭月說。

“我知道，”巨人轉過面龐，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瞳亮晶晶地望着蕭月，

“我在等月醒來。”

蕭月想起來他是去找水了，她剛想問找到了麼？這個時候，眼前的巨人忽然拿出來什麼東西。

兩顆果子。

她依稀分辨出來。

短暫的休憩讓腦袋還沒有恢複，她一下子沒有想起來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

她下意識就這樣問，不過聽到少女這樣問，巨人卻好似是有些高興，連同身子都挺直了些。

“月沒吃過這個。”

“很好吃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陶刀在手中的果實上劃了一個小口。

這種果實有着淺褐色的殼，巨人拿在手裡，外殼就是硬邦邦的模樣，需要用刀用力，才能劃開一個小口。

有點像椰子。

原始叢林中有一種叫做管草的東西，翠色的細細長長，用短刀劃開這種果實的外殼之後，正好可以插進去。

巨人将果實遞給少女，蕭月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一個細細搖晃起來會有水聲。

巨人那雙烏黑的眼瞳裡期待的意味更濃烈了。

就像今天讓自己嘗烙餅卷小炒肉時候那樣。

眼眶微微彎下去些，像那種大型犬科動物一樣。

“嗯......”巨人沉吟了片刻，這樣的話月還沒有教過自己呢。

他伸手向旁邊抓了一把，很快，手中又抓起來一個果子，同剛才一樣用短刀劃開，将管草插進去。

“這樣子。”

等到他想要擡頭試圖教會少女的時候，很快看到她已經用一模一樣的姿勢在喝果實裡的汁液了。

“怎麼樣？”

少女似乎還在喝着，并沒有很快地擡起腦袋來。

果實的汁液很甜，幾乎就像糖水那樣了，但是也不隻是單純的甜，還透着一股解渴那樣的清新。

是果子獨有的味道。

蕭月點點頭。

“很好喝。”

得到肯定的巨人雙瞳頓時變得亮晶晶的，他很喜歡這種被認可的感覺。

尤其還是少女的認同。

“月喜歡。”

他乖乖地轉過腦袋，一雙眼睛仍然是歡欣的模樣，然後一隻手向後摸索着什麼，很快，蕭月看見面前的空地上滾來好幾個像她手裡拿着的果實。

“我采了很多，我們回洞穴之後也可以吃。”

蕭月又點了點頭。

巨人好像得到了巨大的誇獎一樣，他将這幾個果實放在一個筐子裡。

“這樣可以嗎？”

他征求蕭月的意見。

蕭月說好。

日光又暗下去一些，今天沒有像那天一樣紫色的晚霞，天空呈現出暗暗的橙色。

這樣的天色巨人就看見過很多了，不過他居然覺得還挺好看的。

“把這半框收割完我們就回去吧。”

巨人的目光被橙色的天空吸引了，聽到少女說話，才恍然回過神來。

蕭月沒等他回應，就站起身過去了，巨人看到之後也連忙過去。

他感到先前沒有這樣充實地感受過。

和少女一起的感覺。

他想。

真的是很好的呢。

日光漸漸地散去了，殘餘一點兒天邊的光芒的時候，最後一把小麥也進了筐子裡。

蕭月颠了颠分量，很沉的兩個筐子。

巨人将筐子背在背上，現在要和少女一起回去了。

天色似乎完全暗下來了，巨人擡頭的時候沒找到少女。

他的目光在周圍逡巡了一圈兒，四周很安靜，原先金光燦爛的小麥地也變得暗淡起來，好像就隻有他一個人那樣。

巨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低下頭，然後輕輕地喊了聲：

“月。”

這個時候正好刮起了一陣風，晚上的風聲果然是很大的，他感到自己似乎都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

巨人頓了一下，他有些害怕少女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可是等到他想要喊第二聲的時候，更大的風刮起來了，巨人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

這樣的感覺不禁讓他想到了先前的那些日子。

在冬天的時候，在寒風裡，他一個人。

他不要一個人。

月不會丢下他走掉的。

巨人又想。

手從指尖的位置開始有些發冷，巨人感到這陣風似乎勁兒有些過于大了，他的手很冷。

有點被凍僵那樣。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他向前走了兩步，風聲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感到自己的步伐也有些踉跄了。

巨人又動身向前走去，一邊哆哆嗦嗦地想要開口。

他巨大的身軀踉跄了兩下，步伐聽起來有些慌亂。

他想要再說出蕭月的名字。

可是似乎有些太冷了。

嘶。

巨人又哆嗦了一下。

因為很冷，他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動了動，向前胡亂抓了一把空氣。

他似乎碰到了什麼。

巨人以為是草一類的東西。

再不濟也許會是樹枝麼？

他沒有多想，直到那樣的東西似乎貼着自己。

漸漸地，他被風吹得凍僵的手似乎有了一些知覺。

巨人感受到，是他的指尖碰到那樣的東西傳來的一陣溫暖。

這種溫暖似乎隻有在洞穴裡烤着篝火的時候才會有的。

要不就是——

他的呼吸在寒風中驟然變得急促起來。

那種原本是冗長的聲音，忽然間變成了短促的模樣。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發燙。

腦袋比身體的反應慢了些，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是什麼。

少女撫摸他的臉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

巨人的呼吸猛得一滞。

他艱難地發出了一聲呼喊：

“......月？”

“嗯。”

少女的聲音很快給了他回應，巨人感到自己的心跳又快起來。

少女不會丢下他的。

他想到。

随後，他感到指尖的溫度在慢慢上升，這種感覺似乎延伸到了整個手掌。

他的手掌似乎被一個溫暖的東西貼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