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濕濕的，有一些汗水。

過于寒冷的夜晚讓巨人有些清醒過來，回到洞穴之後，他坐在篝火邊默默地加着柴火。

他不敢再問了，可是這樣又感覺心裡空空的。

陶鍋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這個時候，巨人才發現少女在鍋裡炖了些東西。

剛才都沒有注意呢。

在外面收割了半天的小麥，其實身體已經很疲憊了，但是巨人一直在想那件事情，直到剛才都把吃東西的事情給忘掉了。

陶鍋裡似乎炖着什麼十分鮮美的東西，即便是巨人腦袋裡還是有些沒辦法把自己一直在想的事情忘掉，可是過于鮮美的香氣将他的思緒掩蓋了。

好像一根輕柔的羽毛，輕輕地戳着他的食欲。

肚子也十分應景地發出了一聲咕噜。

巧的是，那些原先在他面前噼裡啪啦跳得歡快地柴火，在他的肚子響起的一瞬間陷入了靜止，餓肚子的聲音于是十分明晰起來。

巨人下意識摸了摸肚子。

少女回過頭。

巨人的身體輕輕顫抖了，然後他低下頭，烏黑柔順的發絲順着落在跳得噼裡啪啦的篝火邊。

巨人的面龐被火光映得又紅又亮。

“...月。”巨人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好像餓了。”

因為心裡藏着事，連同平日裡那樣稀松尋常的餓，都顯得有些難以啟齒。

蕭月正在用小麥粉和面，她打算做一些面條。

從小麥地回來的路上她采了好多蘑菇，蘑菇炖的湯特别的鮮美，陶鍋裡傳來的香氣，就是來自這些蘑菇。

除卻蘑菇之外，她還放了鹽葉，一點點的蔥，切成蔥花那樣，還有的就是牛肉了。

牛肉剩下得不是很多了，不過今天的主角也不是牛肉，牛肉的作用隻是提鮮。

被切成好幾個小塊的牛肉放進陶鍋裡，從蕭月和巨人回來的時候就在炖着了，經過陶鍋炖煮的蘑菇和牛肉，再加上一點兒别的調料，一點兒油水，鍋蓋沒有打開的時候，一點點蘊含着鮮味的熱氣騰騰得往上冒。

油花是透明而漂亮的，那些油水在陶鍋裡飄來飄去，連同那些蘑菇也被煮得翻滾，白色的又大又亮，牛肉則是被切得方方正正，透着一絲肉的紋路，在泛着油花的水面上隐隐約約地露出來，看上去就特别好吃。

而等到巨人聞到氣味的時候，是蕭月将陶鍋打開 ，香氣完全飄出來的時候，那些鮮味在鍋蓋被打開的一瞬間完全奔湧而出，而巨人的身子也誠實地做出了反應。

“月，我來幫你。”

他看到蕭月正在做的東西，是他沒有見過的。

“這是什麼。”

“是面條。”

巨人暫時将心事抛下了，他歪着腦袋看了一會，然後慢慢地記住了少女說的話。

“面條。”

蕭月已經差不多做好了二人的分量，眼下，隻需要将這樣都放進鍋裡就好了。

“已經好了嗎？”

巨人看到少女的動作停下來了，然後他看見蕭月手底下的那些面條，分量不小，完全夠他們吃了。

“嗯。”蕭月點了點頭。

“放在裡面，要過一會。”

在巨人的面龐上露出一點兒沮喪的神色的時候，少女又耐心地說着，一步一步地教巨人做下一個步驟。

她告訴巨人要等多久，随後，就靠在一邊眯了會兒。

收割小麥是特别需要體力的活，蕭月今天累壞了。

等到巨人把面條和湯都盛在一個小盆裡的時候，他看見蕭月已經睡着了。

他不太想打攪少女，可是轉而又想起來少女說的，如果不快點吃的話，面條就會坨在一起。

巨人沒有追問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他覺得這應該不是個好詞兒。

總之該是不好吃的。

巨人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少女喊醒。

他一向不擅長做這些活計，因此說話的時候也略顯笨拙。

“......月？”

輕聲的呼喊。

少女看上去是累壞了，這樣輕輕的喊聲并沒有讓她醒過來。

“月？”

巨人又試探性地喊了聲。

這次，他看見少女的眉梢動了動，可是似乎還是沒有醒來的樣子。

巨人的面龐有些泛紅了，他用了更大一點兒的聲音。

“月。”

這次，少女整個人都動了動。

巨人好像意識到什麼了，不過他還是沒有說出來。

蕭月似乎又睡着了。

......

“月，吃飯了。”

巨人沒忍住，到底還是把話說了出來，這聲呼喊過後，他看見少女把眉眼睜開。

“嗯？”

巨人這下看出來了。

“月早就醒了。”

蕭月佯裝很忙地起身。

“月，不可以騙我。”

巨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聲音顫顫的。

蕭月轉過頭。

可憐兮兮地巨人擡眼望着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閃閃的，就好像有淚花要出來一樣。

蕭月說：

“不騙你。”

“剛才有點累，就多躺了會。”

這是實話。

巨人一下子收住了幾乎快要落下的淚花。

他乖乖地坐到蕭月的對面，把剛才煮好的湯和面給少女看。

“這樣可以嗎？”

面條已經都被撈起來了，雖然是清湯的碗，可是光是聞着，就好像鮮美得将要流口水了。

蘑菇湯就是這樣的。

先前喝魚湯的時候也是，但是那幾次采到的蘑菇都沒有那麼多，也沒有蔥花這類提鮮的好東西。

這次，蕭月和巨人采到了滿滿的一大鍋。

“嘗嘗。”

巨人有些高興地說道，剛才他嘗過一口，真的是很好吃的。

先前他還那麼害怕蘑菇，害怕月和他一樣，吃過之後就肚子疼。

但是現在他完全沒有辦法不吃蘑菇了。

暫時忘掉那些事情的巨人，神色間都有些眉飛色舞的模樣，他高興地、充滿期待地望着眼前的少女，看到她用筷子，将那些光滑的、雪白的面條夾起來，然後慢慢地吃進嘴巴裡。

面條吸了飽滿的汁水，在入口的一瞬間，周邊的汁水将要紛紛落下的時候，被一同吸入了口中，濃重的蘑菇湯的香氣，在口中幾乎完全綻開，小麥粉做成的面條，有一股特别紮實、清香的氣味，混在鮮美的蘑菇湯中，幾乎讓人拍案叫絕。

巨人把蕭月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了心裡，因此面條的韌度也恰到好處，不至于是完全軟爛的，有些嚼勁，但每一口都充滿了蘑菇湯的鮮味。

面條被夾起來的時候，一些蘑菇也混在其中一起入口，蘑菇特有的口感和味道，将這碗面條濃墨重彩地添上了一筆。

散落在碗底的還有那些被切成小塊的牛肉，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再夾上一塊，牛肉的氣味一點兒也不喧賓奪主，顯得特别有滋有味。

那麼好吃嗎？

少女的面上露出那樣的神色的時候，巨人也愣了愣，甚至都忘記高興了。

他低下頭吃了一口，再次切身體會到蘑菇湯和面的美味的時候，也大塊朵頤起來。

除了直接吃，巨人還發現這種面條如果是吸溜的話，會吃得更舒服。

就像吸今天他給月的那種果實裡的汁水那樣。

巨人有些喜滋滋地吸了兩口，等到他擡起頭的時候，卻發現蕭月已經将碗裡的面條都吃完了。

他有些驚訝，自己的碗裡都還有一大碗。

蕭月好久都沒有吃到這樣像模像樣的主食了，一頓吃下來，身子也變得熱乎乎。

趁熱打鐵，她又用勺子舀了一碗蘑菇湯。

大口喝完這一碗湯，她的面龐上也滲了些汗水。

巨人把面條吃完了，他低下頭，摸了摸肚子，然後說道：

“月，好熱。”

他感覺好像從來都沒有再冬天感受到那麼熱過。

熱氣似乎充斥了他整個身子，從上到下，除卻溫暖之外還是溫暖，在窗口的時候，他甚至感覺外面的寒風吹在自己身上尤其舒服。

“我們去洞口吧。”

巨人不知是怎麼了，腦袋暈暈地說了這句話。

蕭月沒有拒絕他，等到巨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和少女已經都坐在洞口了。

篝火在洞穴中不遠的地方，不遠不近地烤着，洞穴口的位置寒風一陣一陣地吹過來，倒是不冷，而且本來就有些發暈，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人吹清醒過來。

蕭月同巨人一起過來的時候，還拿了一塊獸皮，原先堅硬冰冷的石凳往上鋪了一層軟軟的毛茸茸的獸皮，坐上去就顯得更加舒服了。

蕭月剛才睡了一會兒，現在倒顯得不是那麼困了，而巨人今天也是累壞了的模樣，再加上第一次吃了那麼多的面條，他感覺從吃飯完的那一瞬間開始，腦袋就止不住地發暈。

迷迷糊糊地靠在一側，巨人張了張嘴，呢喃着似乎想要說什麼，不過因為實在是太困了，他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說沒說。

蕭月都聽見了。

從白天開始巨人詢問的問題，她就一直在思考該如何解答，她想來不會為問題做很長時間的停留，但是到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很快地回答巨人的問題。

閑暇的時候，她聽到巨人說過一些關于他以前的冬天，現在，冬天有那麼多獸皮，還有燒得非常旺盛的篝火，小麥成堆地在洞穴裡，這類東西足夠過冬了。

但是如果是巨人一個人過的話，蕭月也覺得似乎有些空空的。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很想很巨人留下來一起度過冬天。

她向來不做不切實際的承諾，可是巨人再次呢喃着把話問出口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個承諾似乎如此迫切地想要從自己的口中沖出來。

甚至是有些不受控制的。

“我們一起過冬吧。”

她說。

巨人似乎并沒有聽見。

蕭月轉過頭，巨人的身子靠在一側，那雙黑曜石般的雙瞳不知道何時閉起來了，烏黑卷翹的睫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模樣。

他的樣貌可以算得上是出衆，即便是閉着眼睛，依然是俊美的模樣。

烏黑的發絲垂落在臉側，薄薄的嘴巴微微抿起來，呼吸幾乎是以一個特别小的幅度在動着，連同剛才呢喃的話，似乎也随着巨人睡着的瞬間而一起消失了。

巨人睡着了。

四周特别安靜，巨人在睡着的一瞬間，腦袋裡還在想剛才問蕭月的那個問題。

他對這個問題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執着，但也正是這種執着，讓他沒有辦法在清醒的狀态下向少女詢問處這個問題。

念頭閃過的時候，他輕聲呢喃是想要知道答案。

不過他沒有再追問，糾結詢問少女。

他的腦袋裡出現了一個充滿希冀地願望：

月會和他一起過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