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嗎？

巨人這個時候想起來，在冬日來臨前，他親手捧去山洞裡的那些花，他在秋日看到過它們漂亮可愛的模樣，可在冬天的時候又枯萎消散。

巨人原先不知道這個，總以為消散了就消散了，不會再有了。

原始叢林中有源源不斷的生靈，總是消散，可是又會有前赴後繼地新的出現。

巨人見過太多新奇的生靈了，以至于那些消散的生靈他都忘記了，還會有嗎？他也不知道，即便是原始叢林這樣的地方，可是睜眼就是眼花缭亂的各種綠植和動物，很快讓他把去年還惦記來年開春還會不會長出來的花花草草給忘記了。

更替，交換，然後遺忘。

這是巨人的認知。

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别的，是少女同他說的，她本來不該來自這個地方，是從另一個人很多的地方過來的。

那裡有很多人。

巨人腦袋裡忽然閃過另一個想法，少女既然會來到這裡，那她會不會離開呢。

離開之後，再遇到很多很多的人，然後忘掉他。

因為更替，交換，然後遺忘。

一種巨大的情感忽然湧上巨人的心頭，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什麼了，腦袋也空空的，他沒有辦法，他什麼辦法都沒有。

巨人看到眼前的少女，他不想離開她。

蕭月正在整理筐子裡的蘿蔔和莴苣，自己的這一筐整理完之後，她旋即擡頭，準備喊巨人一起回去。

春天很好，到下午的時候，日光依然暖融融地照着眼前的少女和巨人，蕭月擡頭的時候發現巨人的筐子還差一點沒有整理好，可是巨人卻站在那裡，目光愣愣地似乎在想什麼事情。

那些光影随着枝繁葉茂的樹木落下來的時候，窸窸窣窣地照映在巨人的身上，小麥色的皮膚被照得亮了些，看起來很漂亮。

像一些細碎的金子一樣漂亮。

她看到巨人的目光倏然向下，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跨了兩步，幾乎就要貼到少女的身上來。

看上去像是遇到了什麼煩惱的事情。

那樣。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在即将要貼到少女的一瞬間，巨人停住了向前的身子，然後茫然地站在原地。

蕭月的手拉住巨人。

那種溫暖幹燥的感覺從掌心最深處的位置穿過來的時候，總算把巨人的思緒稍稍拉回來一些，他眨了眨眼睛，低下頭的時候正見少女拉着他。

“在想什麼？”

少女幹淨清爽的聲音又适時地傳過來，巨人完全沒辦法抗拒少女的問話，可是這又是很難說的事情，他慢慢地，把心裡所想的，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

“我在想，月會不會離開？”

“月離開的話，以後還會記住我嗎？”

這正是巨人這個時候所擔心的事情，和少女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裡，原本非常害怕、充滿暴風雪的冬天似乎也沒有那麼難熬了，甚至于巨人還有些意猶未盡，可是春天已經來了。

少女說春天是播種的季節。

巨人想的是動物們都出來，很有靈氣的季節。

可是他不知道少女會什麼時候走掉哦。

巨人在想，是不是少女就是來陪他度過那個很難熬過去的冬天的，然後在冬天過去之後，就離開了。

那也不算很壞的事情吧。

他忽然這樣想，可是少女的手覆上來的時候，他又覺得不是這樣的了。

真的，一點都不想讓少女離開啊。

他擡頭看見少女慢慢地仰起頭，目光看上去像是在思考的模樣，她什麼也沒有說，巨人不說話，他在等少女。

“群很怕我離開嗎？”

巨人感到自己好像出汗了，春天太熱了，那麼高的溫度和那麼刺眼的太陽，讓他完全沒辦法将掌心中的汗水抑制住，少女的手動了動，她察覺到巨人掌心裡的不一樣。

是緊張，很緊張的樣子。

巨人像一條無措的小狗一樣慌張而胡亂地點着腦袋，他已經完全沒辦法思考沒有少女之後他該是什麼樣子的了。

蕭月也沒有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迄今為止，她都還沒有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那時候她在野外尋找巨人的蹤迹，無意間發現了那個很深的腳印。

然後她看見了正在和猗猗鳥搏鬥的巨人。

是因為那個腳印嗎？

蕭月忽然想到了，可是巨人又俯下身，目光如同可憐的大型犬科動物一樣，他望着蕭月，沒有說話，但滿眼都是懇切想要得到答案。

腦袋柔順地垂在自己眼前，巨人的腦袋毛茸茸的，還是很可愛的樣子，蕭月忍不住摸了摸，然後她說：

“我們回去把鮮花和蔬菜種下來，好嗎？”

“這也是我們一起種下的東西了。”

少女揉着他腦袋的時候，巨人恍然又擡起頭，他聽見蕭月這樣說。

巨人是聰明的，他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盡管他想要迫切，親口聽到少女說到那樣的答案，但是少女說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夠了。

預售價他轉而望向那幾隻裝滿蔬菜的筐子。

種下嗎？

“蔬菜也像花那樣，可以種出來嗎？”

巨人不知道，他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同少女在一起做的時候，他想這是十分有意義的。

“當然了！”

蕭月笑，她看見巨人低頭很快整理好了蔬菜，然後一下子背在背上。

“走吧。”

回到山洞裡。

巨人其實還是很好奇，那些花果真像少女說的那樣，隻要細心呵護，在春天的時候就會開出嶄新的樣子嗎？

山洞裡的篝火還燒着，隻是同外面的天氣差不了太多，基本上沒有什麼溫差了。

巨人習慣性地在篝火堆裡加了柴，随後就迫不及待地到山洞的最裡面。

那裡有他保存的花種。

山洞裡沒有花盆，因此保存花種用的是綠盆葉，綠盆葉是天然的好東西，經曆了一個冬天，居然也沒有壞掉很多。

洞穴深處的溫度稍微有些寒冷，而且太漆黑，看不清綠盆葉中泥土的模樣。

巨人的心裡有點隐隐的期待，現在天色還不晚，而且越是到春天的時候，夜晚來的就更晚些。

狼崽和頭狼連同狼群一起回到他們的住所，巨人雙手捧起裝着花的綠盆葉往洞口走，其實也不用走很多路，再往外面來一點點的時候，面前的綠盆葉就亮了些。

和外面的泥土很像的顔色，唯一不同的是，外面的那些泥土上還帶着暴風雪留下的痕迹，黃色的土壤上帶着結成冰的渣渣，雪白晶瑩地落在泥土上，半透明，滲透進泥土之中。

這也使得那些地方的泥土變成了略深的顔色。

而巨人手心中捧着的這一盆，因為用心地保護過，而且在溫暖的洞穴中度過了一整個冬天，巨人可以看見，盆子的中央似乎有一撮小芽。

很漂亮的小芽，巨人捧着它出來的時候，那朵小芽還輕輕地飄了飄，冒出一個尖尖。

那是什麼？

巨人好奇地盯了一會兒，連腳步都停滞了，可是他看了一會兒也都沒有看懂，隻好走出來。

完全看到光的時候，蕭月已經在又烤了幾串羊肉串，隻是同早上吃的那些不一樣，這些羊肉串上似乎還有其他東西。

空氣中飄着一股清新的香味。

是不同于巨人先前吃的蘑菇、還有果實的味道。

“好香啊。”

他忍不住說，連自己出來要做什麼似乎都忘記了，一直到他走到少女身側，蕭月說：

“是因為加上了胡蘿蔔和莴苣。”

那些果實原來這麼香嗎？

巨人忍不住湊上去看，蕭月看到他這樣好奇的樣子：

“還沒有熟，要等一會兒。”

她看到巨人走出來：

“我們先去種蔬菜和花吧。”

“哦哦，”巨人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他出來想問的事情，他把那盆綠盆葉拿到少女面前，俯下身指着那些泥土中的一小撮苗苗問：

“這是什麼？”

少女一定是知道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不知道是因為篝火還是微風的原因，泥土中的苗苗在巨人手指過來的一瞬間又飄了飄，看上去很可愛的樣子。

就像巨人一樣。

蕭月突然想到。

“是幼芽。”

幼芽嗎？

這似乎是個十分形象的詞，少女這樣說的時候，巨人的腦袋裡立即浮現出好多，嫩綠色的，很小的苗苗。

“是花的嗎？”

巨人孜孜不倦好奇地問着。

“嗯。”蕭月摸摸巨人俯下身的腦袋。

得到了獎勵的巨人顯得很高興，先前想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似也在一瞬間忘掉了，他好奇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綠盆葉中的幼苗：

“現在該怎麼做呢？”

他知道要好好保護幼芽，要把他們都放在洞穴裡，然後在冬日天氣好的時候搬到洞口來，曬曬太陽，有時候葉給他們澆水。

于是有了幼芽。

可是如果是想要看到那些漂亮的花重新出現的話，又該怎麼做呢。

“跟我來。”

蕭月看到巨人看起來疑惑的模樣，好像是特别可愛的模樣，她笑了笑，賣了個關子。

“是怎麼做啊？”

巨人還想說等等，可是少女已經先一步出去了。

從開春，能夠出去的時候，巨人和蕭月就在布置門口這一片空地了，蕭月找了些堅硬的石頭，用長柄刀鑿成類似于十字鎬一樣的東西，洞穴這邊有很多石頭，須得用這種堅硬的東西才能将它們都清理掉。

巨人的力氣很大，握着十字鎬很輕松就将山洞前這一片石頭清理掉了，蕭月則用長柄刀将門口的雜草除掉，有一些草可以留着當肥料，用巨人編織的筐子将這些草儲存在洞穴裡。

門口空出來一大片可以耕種的地方。

蕭月在上次找到野生小麥的時候留了些小麥種子，這時候已經種進了門口的耕地裡，胡蘿蔔最适合栽種日子是夏秋交際的日子，因此并沒有拿出來。

不過莴苣倒是可以。

還有巨人早早放在洞穴中的那些花。

她向巨人招招手，後者一路小跑到少女的身側，然後把手中一直捧着的東西拿給她。

蕭月看着綠盆葉的大小，用手比劃了一下，随即用長柄刀在地上挖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然後示意巨人放進去。

巨人懵懵地照做了：

“然後呢？”

蕭月向巨人眨眨眼睛，示意他這就是好了。

就是這樣嗎？巨人先前以為，要讓花這種東西重新複生，怎麼說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沒有想到居然這麼簡單。

這種叫茭花的植物是一種開在春天裡的花可以如果沒有那些自然災害的困擾，可以一直開很久。

它的栽種期很短，現在就已經有小苗苗的話，大概要不了幾天就會開出花。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蕭月在回到洞穴之前還回頭看了幾眼這些剛才和巨人一起種下的花草。

她希望可以在花開的時候還留在這裡。

可以一起看他們保存了一個冬天的花了。

先前蕭月對這些事情都沒有什麼感覺，可是巨人好像很在意，她将花種下去的每一個細節，他都在旁邊認認真真地看着。

那樣的話，蕭月也想要和巨人一起看到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