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沛低低地“嗯”了一聲。
蕭安禮沉默片刻,纡尊降貴地在床邊坐下:“朕知道你心意,但不可太過執念了。”
雪沛又擡起頭,很驚訝的樣子:“哎,這個你也知道嗎?”
哦,想起來了!
那會兒在浴桶裡,他情急之下,的确把事情都給講出來了,當時皇帝還說他一派胡言,這會怎麼就信了?
乍然對視,蕭安禮頓了下:“嗯。”
雪沛發着燒,腦子就渾濁,張口就問:“那你會打死我嗎?”
“不會,”蕭安禮皺着眉頭,“朕不是那等無理之人。”
雪沛追問:“真的?”
他雙手還緊緊抓着被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不打死我,也不會再把我抓緊大牢裡嗎?”
蕭安禮偏了下頭:“嗯。”
可雪沛還是不放心。
他歪着腦袋想了會兒,覺得喉嚨眼兒裡都是滾燙的:“那你發誓。”
“君無戲言,”蕭安禮有些想笑,“還能騙你不成?”
那可不一定,雪沛見過不少騙子的!有些也會信誓旦旦地講,說發誓,這梨子是俺自家種的,又脆又甜!雪沛買回去一咬,呸,澀牙!
所以這會兒,他不說話,就狐疑地看着蕭安禮的臉,不出聲,眼神越來越直,而那張英俊而冷漠的臉則跟着變化,變得模糊,發暗,逐漸成為一團很小的光暈——
蕭安禮把臉偏過去了,不再看他。
迷迷糊糊的,雪沛聽到了一聲歎息。
似乎說什麼自己沒有心思,勸他另覓良緣。
雪沛沒太聽懂,但每一句也都應和着答了。
“唔……陛下是應當學業為主。”
“啊不,不是學業啊,那就是大局為重。”
蕭安禮冷笑一聲:“你倒是乖覺,這就想開了?”
雪沛腦袋一下下地點着,鼻尖萦繞着微澀的苦味,打了個很長的呵欠。
頓了片刻,蕭安禮伸手,給對方的被子掖了掖。
殿内空蕩蕩的,那麼靜,又那麼暗,明明燃着燭光,亮如白晝,可蕭安禮總覺得自己的心如同黑洞一般,怎麼都填補不了,沒來由的,他對着這燒得暈乎乎的小侍衛開口。
“朕……六親緣淺。”
“落地的時候,讓太後受了不少的罪。”
“後來相國寺的師父說,朕八字硬,克親,身邊人總歸待不久的。”
他極快地瞥了一眼雪沛,對方垂着臉,看不清表情,但耳朵紅彤彤的,很燙的樣子。
可能臨近生辰,很久沒有同人說過這些話,也可能是知道對方這會已經快燒傻了,等醒來也不一定記得,蕭安禮難得多說了兩句:“你……可有父母?”
雪沛一開口,嗓子沙沙的:“沒有。”
開靈智後,他就意識到,自己是一隻孤零零的小螢火蟲,生于天地之間,像風像雨,沒有任何牽絆。
蕭安禮沉默了會兒:“也是可憐人。”
說着,他就伸手,輕輕地碰了下雪沛的耳朵。
果然很燙。
皮膚下的血脈還在微微鼓動,貼着掌心處的齒痕,像很小的鳥雀,被攏在手心。
蕭安禮決定,徹底斷了對方的念想。
“所以,朕沒情情愛愛的心思……你,知曉了吧?”
話音落下,他就毫不留情地收回手,準備離開。
此生再不複見。
可他剛站起來,那燒得滿臉雲霞的小侍衛就擡起頭,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臉頰紅,眼角紅,嘴巴也是紅的,略微張開,露出一點點濕潤的舌尖。
蕭安禮危險地眯起眼睛,暗道這人竟還不死心,真是調情的好手段——
“陛下,我知曉了。”
雪沛微微喘息,朝對方豎起大拇指,一臉認真。
“您……可真是修無情道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