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蓁蓁人逢喜事,沒想太多,“可能今天太吵了,陌生人太多了吧。”
雨天,共撐一傘,不過才認識的人,步調出奇一緻,不遠不近的距離,遠遠望去挺像一對默契的戀人。
江月白的車是輛白色大衆攬境,容易顯髒的顔色卻很幹淨,剛至車旁,林念之準備拉開後門。江月白已經快她一步将副駕拉開,探出傘外的衣袖瞬間有了點點深色。
她手扶着車門,“坐前邊吧,舒服點。”想到合适的理由,江月白說得一本正經。
林念之望着她沾上雨水骨節分明的手,垂眼頓了半秒,順着打開的門利落地坐了進去。
江月白邊系安全帶邊問:“你住哪?”
“海港二路,綠苑。”林念之回她。
江月白眉眼微動,聲音連帶着輕快,“綠苑碧水雲天嗎?”
這話有點明知故問的意味,精确到海港二路,獨一份的名,本地人都習慣性簡稱綠苑。林念之将落在中控台的視線移向窗外,輕聲回應。
“嗯。”
“好巧,我也住那兒。”江月白的聲音不是從前那種冷淡風,似乎還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可惜換林念之不想多言了。
“嗯。”
十年,人的變化還真是挺大。林念之望着車窗上緩緩滑落的細雨暗想。
話題被連聲的“嗯”終結。
雨聲淅瀝,車廂靜默。
沒有皮革混雜着的煙草味,也沒有劣質空心清新劑的氣味,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草木香,聞起來很舒服,車開得也很平穩,平日一坐車就犯暈的感覺沒有出現,林念之盯着車前不知疲倦的雨刮器神遊愣神。
途徑丁字路口,一百二十秒的紅燈時間,江月白餘光瞟了眼身旁的人,見林念之盯着中控台的位置,視線好像落在那支孤零零的蛋白棒上,她又找到話題了。
“餓嗎?剛看你也沒怎麼吃東西。”
“不餓。”
話音剛落,靜谧的車廂傳來一陣清晰的胃鳴聲。
。。。
林念之暗暗咬牙,眼睛無奈輕閉又睜開。江月白側眸注意到她的表情,心覺有趣,情不自禁笑了下。
紅燈時間還有一百秒,江月白擠了泵洗手液慢條斯理地淨手。然後,前傾身子勾過中控台的蛋白棒拆開,遞向副駕的人。
“吃點東西,前邊還在堵車,回去差不多得一個小時後了。”
為什麼短短幾小時可以有這麼多破事!肯定是和江月白八字不合,要不是有理智,林念之怕是真的要跳車跑路。
紅燈倒計時開始閃爍。
江月白又柔聲道:“快吃吧,餓肚子對身體不好。”見林念之遲遲不接,她小聲催促:“紅燈要結束了。”
一句話帶着林念之穿過時間的洪流,被遺忘的不悅翻騰起來,她接過蛋白棒拿在手裡,語氣有些淩厲,“你不是有潔癖嗎?你自己都不在車上吃,為什麼讓我吃?”
江月白的車是年前回到安北才買的,也就桑榆坐過幾次,還都被她趕去後座,她适才想都沒想打開副駕,反應過來自己都覺得詫異。
明明是一面之緣,可總有種想要靠近的感覺,身畔人望向她的第一眼,好像在用目光輕撫穿梭千年的愛人,之後還自然輕巧地幫她躲開油膩的雞腿,她心底軟軟的,隐隐的歡愉。
她知曉自己的強迫症有些過分,随着年齡增長越來越嚴重,好在不會影響别人,她也習慣了。但身邊僅有的還算親近的人,都或是玩笑或是認真地嫌棄過她毛病多、龜毛又愛瞎講究。
可林念之聽到桑榆說她潔癖的反應很淡然,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尤其适才她們默契躲避不平整的路面,她那瞬間居然起了幼稚的想法,想讓腳下的路再遠一點,想離她近一點。
江月白驚奇看過去,“你怎麼知道?”
“不小心看到的。”林念之扶額,頭疼。
雖然她這麼多年習慣描摹江月白,但在她看來江月白就隻是她生命長河的一個記憶碎片,好似路過見聞的一棵樹、一條河,隻是存在于記憶中的風景,坦然對待便可。
她沒什麼多餘的想法,可同桌一場,隻是簡單有名有姓的記得,該是最基本的吧。是以被單方面遺忘的事,讓她這一整天都特别不爽。
再次感受到江月白若有似無的特殊對待時,她努力壓制的情緒有些失控,可不應該的話已經出口,她的心情更糟了幾分。
林念之聲音裡的煩躁不加掩飾。
前方的車停下,江月白也跟着踩下刹車,得知林念之方才有暗中留意自己,她心底有一絲特别的感覺,認真看向旁邊的人解釋。
“我是有點強迫症,有時候确實會有不适感,但這會兒沒有那種感覺,我不介意。”柔聲細語,有些哄人的意味。
其實她想說的是:是你的話,我不介意。但好像很莫名其妙,且不合時宜。
江月白自己都不理解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有這種情緒,可就是想讓她開心,明媚的臉上就該是神采飛揚,陰郁沉悶不适合。
“真的!沒關系的。”江月白笑望着她,眼神好似在說‘我對天發誓’。
車堵得水洩不通,此起彼伏的鳴笛聲很喧嚣,她的世界卻因為江月白的粲然一笑,瞬間沉寂下來。
胸腔裡,半邊心動,半邊心塞。荒謬又可悲。
更生氣了。
可笑的情難自禁···呵,我偏不要!林念之決然想,心動失衡的感覺漸漸被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