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這一覺睡下去,直到晚上才醒來。
熟悉的房間裡,亮着一盞昏黃的燭燈,沈闊端坐在桌前,聚精會神地看着手中的信件。
楚恬不忍打擾,輕輕側了個身後将手墊在了頭下,打算悄悄欣賞這靜谧的美好時,卻見沈闊已起身朝他走了過來。
“醒了?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楚恬雖覺得無力,但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不過在沈闊殷切地注釋下,他還是要了塊酥軟的桂花糕吃。
沈闊又順手端起床頭桌幾上的湯藥,隔着碗壁試了下藥溫,“正好還熱着,先把藥喝了。”
“好。”楚恬點了點頭,沈闊騰出一隻手扶着他坐了起來,又拉了枕頭墊在他的腰後。
“我自己來就行。”楚恬拒絕了沈闊喂藥,用沒有傷的左手接過了藥碗,還沒送到嘴邊,熟悉的苦味便已填滿了整個鼻腔,但他還是一口氣就給喝完了。
“吃顆棗解解苦。”沈闊又拿了水給楚恬漱口,之後将一顆紅棗遞到他了的嘴邊,楚恬看了沈闊一眼,然後吃進了嘴裡。
幹癟的紅棗咬碎後溢出淡淡的香甜味,與殘留在唇齒間的苦味混在了一起,又甜又苦的,說不上來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隻覺得這棗子還不如不吃。
“江娆如何了?”楚恬記得她也傷得不輕。
沈闊隻頓了一瞬,楚恬便已從他的神情裡猜到了大概,“她死了?”
沈闊點了點頭,見楚恬的反應知他有所誤會,趕忙解釋道:“她是自殺的,與你無關。”
楚恬疑惑地看着沈闊,這才從他口中得知了他昏睡後所發生的一切。
知曉了前因後果的楚恬歎息道:“她也是個可憐人。”
這起案件中,最讓人唏噓的就是江娆了,她明明也是個受害者,最後卻與導緻她凄慘一生的罪魁禍首同流合污,将魔爪伸向了更多無辜的女子。
沈闊沒有否認,隻道:“她明明有機會從那個魔窟逃出去,但她沒有,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她自己選擇之後的結果。”
“就是可憐了她的父母。”楚恬歎道,“夫婦倆盼了十年,終于和女兒團聚了,不曾想這一見竟是永别。”
兩人相顧無言,默然半晌後,楚恬又問起了案件走向,畢竟主犯已經死了。
沈闊道:“殿下的意思是不能因為王德全死了就不追究了,此人所為實在太過惡劣,為免有人效仿,必須以一儆百。此案已交由三司會審,像王德發這種免不了一死,其餘人則根據涉案程度從嚴從重處置。而王德全身為主犯,将被懸屍城門示衆三日,其家人也難逃牽連,輕則施以杖刑,重則流放。”
“至于那些買家,将連續三年征收三倍賦稅,今後若有再犯者,當以同罪懲之。這個政令雖然無法完全杜絕人口拐賣,但還是可以起到一些威懾作用的。”
“那江娆的父母呢?”楚恬又問。
“殿□□恤他們也是受害的一方,便不作追究。隻是——”沈闊頓了一會兒,才接着道,“江娆畢竟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必然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她的雖然沒被示衆,但殿下下令将她的屍身扔去了亂墳崗,且不準任何人前去收屍和祭奠。”
這樣的結果倒是在楚恬的預料之中,他也無權置喙,隻是覺得對于江娆父母來說太過殘忍了。
他還沒來得及感歎一聲,就又聽沈闊說道:“江母在親眼看見女兒自盡後便暈厥過去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江父跟去了亂墳崗,沒敢上前,遠遠地看着江娆被野狗扯得四分五裂後哭啼着回來了。傍晚時他還來找過我,問我要了一支江娆曾經戴過的珠钗,說是給她夫人留個念想。”
“大人給他了嗎?”楚恬問。
沈闊則反問了一句,“你認為該給嗎?”
楚恬垂下眼睑沉默了少許,搖了搖頭,“太子殿下不許任何人祭奠江娆,那便是連衣冠冢都不允許的。”
“但我給他了。”沈闊卻道。
“為何?”楚恬驚了,“大人這是欺君。”
沈闊點了點頭,“江家在京城也算小有家業,江氏夫婦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為了整個家族着想,我想他們也不敢違抗聖令的。”
楚恬這才稍稍放下了心,可又止不住的歎起氣來。
沈闊知道他心裡的擔憂,于是又安慰他道:“江娆還有一個剛滿十歲的弟弟。”
“而且她弟弟還是個早産兒,打小身體不怎麼好。為了這唯一的孩子,江氏夫婦也會努力振作起來的。”沈闊說完,也不禁長歎了一聲。
屋中忽然沉寂了下來,除了燭燈偶爾迸出的呲呲聲外,就隻剩兩人此起彼伏的歎息了。
“早些歇息吧。”沈闊的視線落在楚恬無甚生氣的面龐上,又慢慢挪至他的手腕,右手包了布,但血還是從裡面浸了出來,而左手腕上,被鐵鍊磨出來的傷痕已經開始泛青,楚恬嘴上說着不痛,但在袖口擦過傷痕的瞬間,他還是痛得咧起了嘴。
沈闊整理好被褥逼着楚恬睡覺,可楚恬卻執意要起床,最後實在沒法了,才硬着頭皮跟沈闊說要去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