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闊和楚恬剛走出太極殿,小喜子便從拐角蹿出來攔在了二人的去路。
“楚公子,殿下有請!”
楚恬料到會有這一刻,他朝沈闊一颔首,随小喜子走了。
沈闊本想跟過去在殿外等候,可沒走幾步,小喜子便停下腳步折了回來,“沈大人,殿下隻宣了楚公子一人。”
沈闊點頭,“我知道,我就在外面等。”
小喜子沒有說話,隻是彎着眉眼笑盈盈地看着沈闊。
沈闊了然,後退一步對楚恬道:“我在宮門口等你。”
“嗯。”楚恬點了點頭,并用唇語告訴沈闊讓他不要擔心。
及至承乾殿,楚恬再次拜謝了祁越,祁越擡手免了他的禮,意味深長地說道:“恭喜你,得償所願了。”
楚恬垂頭不語,靜靜地等待着太子降下怒火。
出乎意料的是,祁越一句責備也沒有,他隻說了一句,“過來再陪本宮對弈一局。”
楚恬訝然地看着祁越,後者輕笑出聲:“怎麼,你以為本宮叫你過來是專門訓斥你的?”
“本宮是那種睚眦必報的人麼?”
“草民知罪!”楚恬請罪道。
祁越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說,又喚他上前對弈,他這才怯怯地坐到了祁越的對面。
“大人對殿下的耿耿衷心不會因外物而動搖,還望殿下明鑒。”棋局開始,兩人都緘默不言,祁越更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棋局上,楚恬倒是還能分出一縷來窺探并揣摩起祁越的心思。
聞言,祁越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嗯了一聲,道:“本宮知道。”
從祁越的神情來看,他的淡然并不像是裝出來的。楚恬轉念一想,沈闊和祁越畢竟是這麼多年的生死之交,定不會因為他的出現而生出變故。
想到這裡,他忽地松了口氣。
“青雲的脾性本宮再了解不過,隻要他認定了的事,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祁越懶懶擡眸,“如今他這番模樣,倒是讓本宮想起了以前,他也是不顧沈氏一族的反對,執意入東宮作了本宮的伴讀。”
祁越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回憶起過往時,眼鏡中像是聚着一簇火光,說話的語氣更像是在炫耀。
隻是,他明亮的眸光倏地又淡了些許,同時于眼底流露出幾許落寞和怅然。
“青雲他有跟你提起過以前的事嗎?”祁越問楚恬。
楚恬點了點頭,與祁越談起了他和楚恬的過去。
“大人還說您是他此生唯一的摯友,他是您的不二臣,願為您戎馬一生,在所不辭!”
祁越落下棋子後将手搭在膝蓋上,感慨道:“青雲不是一個善于言辭之人,沒想到他竟與你說了這麼多。”
“青雲不同于他那個喋喋不休的爹,性格上倒與他的祖父有些相似,真摯而又倔強。對了,你見過沈太師了沒?”
楚恬搖頭道:“還不曾見過太師。”
“以後多的是機會。”祁越反過來安慰起了楚恬,“到時候你就知道本宮說的一點兒沒錯。”
“沈太師隻有沈尚書這麼一個兒子,沈尚書也隻有青雲這麼一棵獨苗,所以他們父子二人都對青雲寄予厚望,但也是因為這個,青雲自小在嬌慣中長大,其家人對他更是有求必應,久而久之,便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他了。”
“今日朝堂上,本宮看出沈尚書多次解圍于你,想必他已然接納了你,沈太師的性格雖然有些古怪,但他最是疼愛這個孫子了,想來也不會苛責于你。”
“既然沈家人都不介意你們之間的事,本宮一個外人,就沒必資格摻和了。”祁越道。
話雖這麼說,但楚恬隐隐覺得祁越心中還是生了疙瘩。
“不過青雲既視我為摯友,那有些話本宮就不得不稍作提醒。”祁越道,“我大慶雖不禁男風,但多是些隐秘的癖好,還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挑戰世俗的,尤其青雲他還是朝廷重臣,若你們二人之間的事宣揚了出去,他必然會遭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攻擊,你自然也逃不過世人的指責。”
“對于那些極有可能發生在你們身上的磨難,你們可有把握應對?”
楚恬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問祁越:“這些話,殿下同大人說過麼?”
祁越未置一詞,不過從他的反應可以看出來,他應該說過,隻是沈闊沒有聽進去罷了。
“草民之前困于青樓時,以為此生就那樣了,甚至一度想用死來解脫,可誰又能想到,如今不過數月的時間,草民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所以草民想通了,也看明白了,與其浪費時間去憂慮那些還不曾發生的事,還不如珍惜當下,認認真真地過好每一天。”
楚恬铿然說道:“将來無論發生什麼,草民會與大人同進退共存亡,隻要他不放棄,草民也絕不退縮。”
祁越眸光驟聚,他盯了楚恬半晌,也實是想不明白眼前這個神情層怯怯的人是哪裡來的底氣說出這些大言不慚之語的。
但楚恬的勇氣倒讓祁越很是欣賞。
“如此,本宮就放心了。”祁越道。
楚恬颔首道:“殿下若無它事,草民鬥膽先行告退。”
祁越剛要說等下完這一局再走,可當他低頭看去時,棋盤上已然陷入了死局,他所執的黑子宛如一條毫無生氣的蛟龍困于無盡的深潭之中。
驚訝與錯愕凝固在了祁越的臉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恬。
“承蒙殿下相讓,草民僥幸赢了這局。”楚恬起身拜道。
“楚公子謙虛了。”祁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是本宮技不如人。”
拜别祁越後,楚恬從承乾殿退了出去,他正欲轉身時,又聽祁越道:“外界皆傳青雲行事狠厲,殺人如麻,但他實則秉性純良,尤其在感情上,誠摯得像個孩童,不懂那些彎彎繞繞,所以楚恬,你莫要辜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