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收視率,職業比賽通常安排在“晚五”以後,配着飯食零嘴兒進入人體。
BO3和BO5在局數上有區别,打起來無外乎零封碾壓、勢均力敵和拉滿唱戰歌這些情況,無論怎樣發展,最後總要決出個勝負。
随着敗方基地告破,普通觀衆的職責履行了了,手指一滑切換現實流;選手鞠躬退場後,還有複盤、練習、訓練賽等一系列流程在候着,折騰到三四點才算結束。
久而久之,職業選手都養成了一套晝夜颠倒的作息:
正午起,淩晨睡。
而Dream時期的喻昭蘇,更是在該作息上加了碼——比正午早一小時起,比淩晨晚一小時睡,在二隊一隊都是如此,雷打不動。
趁采訪後的瞬息同行,陳決明詢問她原因:“給自己加練?”
“嗯,教練告訴我,打職業就和逆水行舟一樣。”彼時的Esper一甩隊服,翻飛的下擺閃爍着殺入LDL決賽的昂揚,“我呢,更是瀑布前劃船,不刻苦怎麼保住首發?”
她深信“不進則退”理論,日複一日早到遲退,擔過了訓練室燈長的頭銜。
整一個賽季後,她捎着這套作息去到了Dream一隊,并意外發掘了另一妙用——
月末補直播時長。
當時Dream選手都拖延症,放着大長一個月不播,非得攢到deadline才猛猛播,其他人尚且提前個一周,給自己留點兒幹飯摸魚的餘地。
而喻昭蘇仗着覺少,将直播壓縮在三四日裡,極限趕進度。
作為粉絲,陳決明每月固定“陪讀”。
他上大學的四年,期末周連夜連夜通宵複習,被舍友奉為“掌管熬夜的神”。可在陪讀過程中,他逐漸認識到,神祇以上,還有創世神的存在。
喻昭蘇那時是真能熬,有那麼幾次,他都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驚醒後,天亮了,飯香四溢了,晨練熱曲震耳欲聾……Esperanto選手仍在排位,鍵盤噼啪聲響過鬧鐘,臉上沒有絲毫的疲憊。
她甚至還中氣十足地嘴打野:“你迷得跟從沒摸對過家門似的,還敢點投降?”
“跪求主包歇歇吧[暈][暈]”陳決明竭力壓下哈欠,瞪大了眼睛敲字,“你播得動我看不動,葉教練呢,救一救啊。”
葉如是總是風風火火,趿拉着拖鞋來逮人,邊催她下播邊數落。
“打職業是不是耽誤你成為熬鷹人了?他們給你多少兼職費啊?還是你不跟我一個時區?現在對你來說其實是淩晨四點的洛杉矶[注]?”
喻昭蘇不知在想什麼,眨巴了下眼睛,然後乖乖答了葉如是的陰陽怪氣。
“在一個時區。”
葉如是被一噎:“誰問你了?!”
她不再亂說話,被教練攆回宿舍,遵循了職業選手普遍使用的作息入眠。
時過境遷,喻昭蘇去往了另一個時區,又在一場沒被deadlin追殺的直播裡,公然打起了盹。
這一行為的背後,究竟是歲月的流逝,還是外卡的侵蝕?
“敬請期待Esperanto選手的專訪……”
專訪沒等到,喻昭蘇卻在挨着扶手睡下後,開始一像素一像素地往鏡頭外滑去。
陳決明趕忙截了屏,并給照片命名為“有生之年”。
相冊裡,還有許多Esper的照片,都是他存的賽後返圖,來自官方、俱樂部以及粉絲拍攝。
“有生之年”與一衆鮮明的賽場照列在一起。因為是直播截圖,對比之下,它顯得格外黯淡模糊,似一幅隻有深淺的拙劣鉛筆畫。
他手指一展,放大了一縷和衛衣繩糾纏的頭發。
沒有燈光、濾鏡加持,融了杏色的黑化作一窄溪水,而不是精修圖裡比針還鋒利的一根根細絲。
兩者間的區别,大概是面對MIld時的昭蘇,和Esperanto選手。
他想了想,拉進度條截下張清晰的衛衣照,收入相冊,湊成了“系列”。
*
DTG那邊察覺有選手溜号,派了翻譯過來。
不過,叫醒喻昭蘇後,她沒挪回鏡頭前,而是被喊出去了。
“??我那麼大個世界語呢??”
“羽毛隊查查銀行卡餘額,忘記這潑天流量誰帶來的啦?”
“不好意思,”阮文竹舉起手機,一行字滾動播放,“官方緊急通知,需要Esper補錄點兒素材,很快結束,煩請各位稍等。”
紀錄片發了快半個月,該品的都細品過了,粉絲們蹲Rection直播,純粹為了選手這一趴。
沒了喻昭蘇,直播間熱度驟降。
陳決明倒是沒退,但捧了平闆挪到窗邊,伴着高層刺骨的寒風,打開了昨晚沒來得及修改的主持稿。
雖然兩邊的鐘表差了一場拉滿的BO5,精神狀态卻達到了高度的契合。
困得擡不動頭,但還有工作堆積如山。
LPL和外卡前後腳開了春季賽,現在打得如火如荼,春節放假前,他僅有一場要主持;節後,新賽季公益賽也要打了,他獨自一人主持全程,所以得提前準備稿子。
工作之餘,陳決明還上着一周四次的語言課。
雖然本科專業是朝鮮語,但他那四年奉行“上大學即自由”,沒怎麼學,聽說讀寫樣樣不行。工作了才發現,那一瓶底兒的韓語約等于零,他隻能含淚報了一對一進修。
處理過一堆主持稿,陳提交了今日份語言作業,往直播間一瞥。
喻昭蘇not found!
DTG再不放人,紀錄片可就播到頭了。
他歎出一片霧氣,播放了另一部紀錄片。
這是Dream拍的,記錄首位女選手在LDL的日常和比賽經曆。
片名叫《她》。
視頻定位上次播放的位置,自動跳轉。
“夏季賽登場時,我從不敢想最後,我能站上決賽舞台。”她站在缺字母的隊标下,說一句話停一下,似乎在規劃後面的十句話,捋清楚了才緩緩繼續,“對我來說,是很難忘的經曆,就是沒能把握機會赢下來,真的很可惜。”
“請Esperanto選手,說一下下賽季決心吧。”
落日鋪灑。
畫外,抽油煙機嗡鳴不止,間或洩出三兩道急促的鍵盤聲,吸引着她的眼神。
“次級聯賽有十七支隊伍,要打十六場,我夏季隻打了九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