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視線淡淡掃過在場衆人，收回手，恢複了唐嬷嬷教導她時的端莊模樣，隻是說出口的話沒那麼熱絡，“我從前性子悶，甚少參加這樣的宴會，想來在坐的各位姐妹不太能認得出我。”

“定北侯嫡女宋明珠，在這兒給諸位姐妹問安了。”

話畢，宋明珠直起彎的不太明顯的身子，緩步坐在一旁的空位上，她身邊的梅花也十分有眼色的倒了杯茶遞給她。

滿屋子的人似是都被她震懾，面面相觑，無一人敢張口應答。

定北侯她們都知道，定北侯有個姑娘她們也知道，但這十多年來，那個姑娘深居淺出，一直鮮少露面，就連參加宮裡的除夕夜宴時都隻是垂首坐在一邊吃飯，宴席一散就立刻消失，從沒有跟任何京城貴女有過交集。

這次賞花宴她們也沒收到定北侯夫人帶着自家姑娘來的消息，一時間不敢确認。

互相用眼神推據了半天，終于一位同樣身着粉裙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你真是宋家的宋明珠？”

宋明珠走了一路滴水未進，趁屋子裡的人都在百轉千回，擔驚受怕時，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了一整杯茶水。

聽到這句問話，她臉上明顯冒出一絲疑惑，“怎麼，難道從前還有人打着我的名号招搖撞騙過不成？”

在座衆人終于接受了她就是貨真價實的宋明珠的事實，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怎麼會。”

“沒有就好。”宋明珠理理衣袖，似是好奇，“你們方才在聊什麼？”

衆人臉上好不容易堆出來的笑瞬間僵住，目光紛紛下意識地投向從方才起就一直僵硬地站在門口柱子旁的林霏。

林霏雙目像是要噴火，憤恨地眼神深深剜過每一張她曾見過的臉。

宋明珠跟着看過去，擺出一副剛發現那裡站了個人的樣子，“這位姐妹又是誰？我從前出來的少，人都認不全，是我不好，别介意。”

話音剛落，林霏飽含怒火的目光倏地釘在宋明珠身上，視線劃過那張與某人相似的臉上時，怒火又增了幾分。

在座的不明白宋明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原以為她是聽到議論宋明寬和白韻顔的事過來興師問罪，可這幾句話下來，怎麼一點發火的苗頭都沒有。

有人打量着林霏和宋明珠之間的眉眼官司，當初林霏求嫁的事鬧得滿城皆知，宋明珠作為宋明寬的妹妹不可能不知道。

另一位穿着淡藍色衣裙的姑娘眼珠一轉，自以為摸清了宋明珠此番前來的意思，幾步走到她身邊，親昵的拉着她的手臂，“你不知道，她是戶部尚書家的姑娘，叫林霏。”

說着，又低下頭湊到宋明珠耳邊，“其實也不能叫姑娘了，前幾天嫁了人的，但婚後第一天又跑回自己家，沒兩天就和離了。你說說，哪有這麼當人家媳婦的，這不是把夫家臉往地上踩嗎？以後哪家還敢要她？”

這姑娘裝作湊在宋明珠耳邊講悄悄話地樣子，實際聲音壓根沒降低，外面的林霏聽的清清楚楚。

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她從沒受到過這麼大的屈辱，當初裝病求嫁宋明寬的事雖然也傳的滿城風雨，但到底沒人親眼見過。

可她和祝離的事，以及她發覺被騙精神崩潰時在林府門前喊的那句話，外面的百姓可是聽的清清楚楚。

她想逃離，但骨子裡的倔強又讓她不肯在這種情況下落荒而逃，好似在衆人面前認輸了一般，隻能咬緊牙關，默默品嘗着口腔裡彌漫的鐵鏽味。

“這樣。”宋明珠點點頭，視線飄到女子身上，“你又是哪家的？”

藍裙姑娘笑笑，自我介紹了一番，“我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家的，錢寶兒，我哥哥錢輝還曾在您父親手底下當兵呢。”

“是嘛。”宋明珠話鋒一轉，“那你與林姑娘有關系嗎？”

錢寶兒一愣，“沒有。”

“那跟與林姑娘結親的那家有關系嗎？”

“沒……沒有。”

“那她嫁不出去，用你養嗎？”

錢寶兒此時終于反應過來不對勁，宋明珠就是來找她們麻煩的，隻能咬牙回答，“不用。”

“哦，你們聊人家聊的這麼歡，又是擔心人家的終身大事又是擔心人家日後生活，我還以為你們有多深的羁絆呢，原來隻是路人啊。”宋明珠起身，拍拍衣擺上不存在的灰塵，冷聲道：“她什麼樣是她的事，她嫁人第一天回娘家也是她家跟夫家的事，用得着别人操心？這麼上趕着關心人家，自己家的事都管好了？”

說完，她擡步離開，走到門口時，提高音量對着屋内的人說了最後一句：“若是你們真這麼可憐林小姐曾經的夫家，可以告訴我一聲，我去求求皇後娘娘給你們賜婚。”

屋内的衆位貴女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别看她們這段時間一直攻擊林霏，像是在替祝離打抱不平一般，但若是真讓她們嫁過去……

林霏站在屋外，眼睜睜看着方才一個個趾高氣昂的臉變得尴尬，有些不解，她方才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沒來得及細品宋明珠的話，不明白怎麼短短幾息之間，那些人的臉色就變了。

林霏轉過頭看向已經離開的宋明珠，和在不遠處等她的白韻顔。

白韻顔是宋明寬的妻子，林霏自然是見過的，隻不過是在遠處見過。

她家裡人怕她鬧事，從不讓她靠近定北侯府的人，她身邊的丫鬟在她鬧自盡那一天就全部換掉了，這次賞花宴還是她瞞着家裡人偷跑出來的。

不遠處的白韻顔攬過宋明珠，注意到林霏的視線後，對她友好的笑笑，點了點頭。

林霏怔住，站在原地，直到宋明珠和白韻顔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白韻顔拍拍宋明珠的手，語氣有些責怪，“你也太大膽了，這時候沖上去，你也不怕林小姐氣上頭，以為你也是去嚼舌根的，撓你一臉花。”

“她們說的太難聽了，我沒想那麼多嘛。”宋明珠晃着白韻顔的手臂撒嬌，“嫂子，這事你别告訴娘，成嗎？”

白韻顔掐了把宋明珠的嬰兒肥，“撒嬌也沒用，你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屋子裡發生的事，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會傳到皇後娘娘耳朵裡，皇後娘娘都知道了，那娘還會不知道嗎？”

宋明珠想起甯依棠的“專車”，失落的低下頭，“那我是不是要挨罵了？”

白韻顔想了想，“也不一定，大不了等回家，我去跟你大哥說一聲，讓你大哥去攔一欄。”

“大嫂！你最好啦！”宋明珠摟住白韻顔的細腰，腦袋也往她身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