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茶盞中緩緩升起的霧氣,宋明珠看到武侯正靠在椅子上,懶散地看着台子上的歌舞,偶爾還會往殿外瞥一眼,不知是在看什麼。
“小一,武侯今晚的計劃沒變吧。”
【沒有,他都安排好了。】
“那殿内的侍衛呢?”
【在殿後頭蹲着呢,密密麻麻的得有四五十人,都快擠不下了。】
“四五十人!”宋明珠朝皇帝身後看去,思量着殿後能有多大點地方,“就對付一個武侯,倒也不必這麼大動作。”
【小心為上嘛。】
宋明珠點點頭,餘光不住地往武侯那邊飄,“等到什麼時候啊?”
【早着呢,他要等待一個時機。】
“神神秘秘的。”
得知武侯動手還早,宋明珠便沒了興緻,托着腮發呆,時不時往嘴裡塞一兩口水果。
直到台子上表演完五個節目,皇帝下令宴會暫停半個時辰,杜蘭若拉着宋明珠一同去更衣。
兩人剛走出殿門口,天空便飄起了細雨,宋明珠和杜蘭若隻好返回殿内,等宮人來分發雨具。
宋明珠站在廊下,看着外面逐漸密起來的雨絲,疑惑道:“好好的怎麼突然下雨了呢?”
杜蘭若拿着帕子擦拭被雨沾濕的衣裳,聞言随口應道:“誰知道呢,等下怕是不好回去了。”
等兩人拿到分發的雨具,杜蘭若撐開傘,“明珠,不然你回殿裡吧,外面這雨瞧着像是要下大,我自己去便是。”
宋明珠搖搖頭,也撐開傘走進雨幕中,“一起吧。”
杜蘭若無法,隻好在維持端莊的前提下盡可能走得快些。
可這雨下得着實不講道理,前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兩人回程時雨大得幾乎要看不清路,若不是宮裡發下來的雨具足夠大也足夠結實,她們定然要濕透了。
好不容易回到殿門口,杜蘭若收起傘,甩着上面的雨滴,“能平安回來真是不容易。”
“是啊。”
宋明珠回答得心不在焉,她仰頭望向天空,頭頂黑得像是籠罩着迷霧一般,一點亮光都不見,耳邊伴随着壓抑的雷聲,像是在醞釀更大的風暴。
宋明珠心下一沉,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因着下雨,本就為數不多的離席的人又很快就回來了,皇帝見狀便提前恢複了宴會。
前頭那五場歌舞表演完成,便是皇子獻禮的環節。
開頭的自然是太子。
太子攜太子妃一同恭賀新春,獻上了八十一盞由萬佛寺的僧人們親手編織的紅燈籠,每個燈籠上都繡着九個不同字體的福字,紋樣是太子妃親手勾的。
皇帝探頭瞅了一眼,問道:“燈籠是僧人編的,紋樣是太子妃勾的,你幹了什麼?”
太子仿佛知道皇帝會這麼問,利落地回答道:“蠶絲線是我親手送到寺裡開光的。”
理直氣壯,恬不知恥,氣得皇帝抄了個橘子就朝太子砸了過去,“還好意思說。”
太子接過橘子,笑嘻嘻地拉着太子妃坐回去了,兩人一同将橘子分食幹淨。
皇帝懶得理他,吩咐宮人等雨停了将燈籠挂在養心殿和皇後殿。
二皇子為人内向,整日與筆墨為伴,最愛作畫,奉給皇帝的也是他親手畫的帝後圖。
皇帝甚為滿意,賞賜了他些稀有的筆墨。
三皇子今年倒是下了大手筆,在除夕這天給皇帝送了塊壽山石。
他安的什麼心皇帝自然心裡有數,不痛不癢地點評了幾句便讓三皇子退下了。
宋明珠不是很理解長安侯府的這一操作,“長安侯府的爵位,來路正嗎?”
不怪宋明珠懷疑,明眼人都能看出這禮獻得有問題,又不是皇帝壽辰,辭舊迎新的除夕你送壽山石是想表達什麼,長安侯府已經一個有腦子的人都沒有了嗎?
【長安侯府太急了。皇帝雖然還沒有退位讓賢的打算,但他這些年一直在給太子鋪路,長安侯府既然有這個想法,就隻能快刀斬亂麻,時間拖得越久,太子的羽翼越豐,三皇子必須盡快出現在朝堂官員的視野裡。】
可是,新年送壽禮,是要讓官員們記得這個三皇子有多蠢嗎?
就在宋明珠出神期間,輪到四皇子登台獻禮,他倒是中規中矩,送了隻刻滿福字的金杯。
宋明珠瞥見四皇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中秋那晚被刻意遺忘的記憶死灰複燃,又重新浮現在腦海,讓她下意識不想看見這個人。
那天之後,她曾問過0921宋明珠之前和四皇子有沒有什麼淵源,0921說宋明珠之前一面都沒有見過四皇子。
也不知那晚四皇子為什麼會用那般駭人的眼神看她。
宋明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那個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了的人她再也不想看見。
一直到四皇子重新回到座位,宋明珠才将視線移回到台子上。
其他皇子也獻了禮,都中規中矩沒什麼印象深刻的。
最後一位獻禮的,是公主方芷菱。
她緩步登台,故作苦惱地跟皇帝說,“父皇也知道,我這幾年在外面雖然帶着數十個護衛,但他們也隻管照顧我的安危,不會幫我做事,所以我這也沒什麼辦法四處搜羅好東西留着給您,不過,有一樣東西我覺得甚為重要,必須要呈給您。”
皇帝看方芷菱那表情就知道這裡頭肯定有詐,不是很情願地接了一句:“什麼東西?”
“我這些年一直待在市井中,收集到了不少百姓對咱們皇家的意見。”方芷菱從懷裡掏出一本不算薄也不算厚的冊子,“這些天我将所有意見整理成冊,還望父皇仔細研讀,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說完,方芷菱将冊子啪地一聲放在底下公公的手裡,轉身溜了。
“噗。”宋明珠沒忍住笑出聲,連忙捂住嘴,将臉扭向一邊,“皇帝不得被方芷菱氣死啊。”
【啧啧啧,皇帝臉都綠了,不愧是最受寵的公主,這皇帝都沒說揍一頓。】
就在底下人都竊竊偷笑的時候,上首的皇帝輕咳了一聲,殿内瞬間變得落針可聞。
“此次除夕宴,朕還請來了一位極有名的大師,來為我們的國家祈福,為我們的百姓祝禱。來人,宣楚道長進殿。”
宋明珠順着衆人的動作齊齊看向殿外,一位穿着黑色道袍的老人緩步而來,滿頭銀發,續着長須,倒是十分符合宋明珠對道士的刻闆印象。
“轟——”
殿外忽然劈下的一記重雷,楚道長的臉被閃電映得忽明忽暗,整個人顯得更加神秘莫測。
宋明珠挑眉,“這位楚道長好大的架勢,出場還自帶背景音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