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硯芝望向她,對她眼中濃稠的情緒一無所知,誠實地回答:“好些了。”
元芙搶着答到:“大人您不知道,女君都出院子逛了一趟,又在您昨晚撫琴的亭子裡坐了一陣,不說容光煥發,但氣色紅潤是不是?”
這本來就是實話,說出來也沒什麼,可師硯芝莫名覺得窘迫。
昨晚陸聿蓮為她撫琴,她今早就去亭子裡,是不是不太妥當。
陸聿蓮眉梢挑起來,唇邊也勾出弧度,輕聲道:“果真如此?”
師硯芝隻得點頭。
她隻是去了趟亭子,好像也算不得大事。
陸聿蓮撇下臂間的繡鶴軟墊,走到她跟前,伸出手。
那雙手一看就是文人執筆的手。
中指側面有輕微凸起的薄繭,指骨都長得非常漂亮。
師硯芝從沒做過别人的女君,更沒被這麼對待過,垂下眼睫,她沒讓陸聿蓮多等,将自己的手放在對方掌心。
元意和元芙對視一眼,同時面露慈色。
她的手剛放上來,陸聿蓮便收緊力道,将她牽住,一同去了中間的膳廳。
一般來說,早朝之後宮裡會備朝食,但昨夜她們才成婚,陸聿蓮不願放她一人在府裡,索性早退了。
反正朝野上下對她的評價已經沒辦法更惡劣了,比起這些,她更在意府裡的人。
自救回師硯芝後,丞相府裡的一應事務都以她為先,菜品當然也更和她的口味。
問題是……
陸聿蓮怎會如此清楚她的偏好。
昨夜她才想通,陸聿蓮與她成婚是出于保護之心,心中得以清明,可現下又困悶起來。
陸聿蓮為何要保她呢?
失去武功的影衛,還能為丞相大人做什麼呢?
陸聿蓮看出她心不在焉,幫她盛了碗湯,柔聲細語:“在想什麼?”
師硯芝沒法袒露心事,因為陸丞相救了她,她如果還生出各種質疑,那未免太過分。
“陸大人專門請邵醫師為我診病的嗎?”
陸聿蓮将碗送到她面前,可不等她伸手去接時,已經拿起湯匙,舀起一匙湯,喂到她唇邊。
她不得不張口。
湯汁浸在唇上。
陸聿蓮拿自己随身的素帕幫她擦了。
師硯芝耳後發燙,不敢看她。
陸聿蓮說:“邵绾醫術不錯,我信得過。”
師硯芝便将前情告知,“我尚在長公主府做影衛時,殺了她的父親。”
陸聿蓮笑了:“那又如何,各有立場,各為其主,何況據我所知,邵绾與她的父親不睦已久。”
邵氏是仵作世家,到了邵绾父親這裡,偏生是個無德無能的庸才,整日好吃懶做不說,還混入江湖幫派,邵绾的祖母是大胤第一仵作,決然不肯有這樣的後人,便将其逐出家門。
但奇怪的是,她如此看中仵作的重任,卻讓孫女學了醫道。
總之這都是内幕,外人甚少知曉。
師硯芝聽完,恍然悟徹:“原來是這樣,難怪邵醫師會給我回元丹。”
陸聿蓮神情微妙地問:“硯芝,你認為邵醫師為人如何?”
師硯芝啞然,“我…不知。”
她與邵绾并未深交過,彼此甚至不算相熟,怎會清楚對方為人。
陸聿蓮于是換了一個問法:“那你認為,我與她比的話,誰更勝一籌?”
師硯芝道:“……大人為何這麼問?”
陸聿蓮笑了笑,“我以前總喜歡逗你,你應該讨厭我吧,邵醫師就不同了。”
師硯芝被迫回想起從前。
那次公主府辦賽詩會,陸聿蓮不請自來,坐在長公主身旁,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扔了幾顆棗子過來。
對于當時的她而言,接住那幾顆棗子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那些棗幹幹淨淨,分明是精心挑出來的,潤的快要沁出水來。
她拿在手裡看了會兒,裝進口袋,并沒有吃。
影衛身負重任,除了主人給的食物,什麼都不能吃。
賽詩會尾聲,依稀聽到有人說陸聿蓮赢了。
長公主精心準備的禮品便成了丞相大人的囊中之物。
師硯芝看不懂詩文,隻是覺得陸聿蓮寫的字好看。
甚至比長公主寫的還要好看。
衆人心情複雜,有人難免起了壞心,一行人離開湖心亭時,陸聿蓮被誰推了一把,墜入湖中。
那時正值秋季,湖水寒涼。
陸聿蓮可能大意了,連個近身護衛都不帶,身邊隻跟着元意和元芙,哪裡救得了她。
師硯芝接到長公主的指示,在衆人面前現身,輕身飛躍湖中,将陸聿蓮撈上來。
陸聿蓮并不像一般人,哪怕墜湖被救上來,依然生龍活虎,抓住師硯芝的手,“你救了我,我是不是該以身相許啊?”
師硯芝沒見過這麼輕佻的人。
什麼以身相許,分明是戲弄她。
她心裡生氣,不過仍然堅守一個影衛的職責,速速隐到暗處去了。
之後,陸聿蓮每日都會命人送許多鮮花糕點來,指名道姓要給她。
同時,那日推她落湖的人也就此銷聲匿迹。
她們就是這麼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