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夕齋把臉擡起來,面色與她手中那把匕首的刀刃一般瑩白,眉眼緊繃,鼻梁高挺,很是淩厲。
“給了你什麼?”
師硯芝還是第一次對閣主說謊,“沒、沒什麼。”
話音才落,顔夕齋猝然擡眸,像一道能撕裂天空的閃電疾速閃身,來到她跟前。
袖袋中精巧細緻的小瓷瓶已經到了顔夕齋手中。
顔夕齋蹲身,單膝半抵在地面,仔細看了眼,沒看出名堂。
又打開聞了聞。
撲鼻的冷桂香使她蹙眉。
師硯芝握緊雙手,有些害怕。
然而就在周遭氣息凝固時,顔夕齋卻将東西還回,起身走離幾步,說:“不大像是損身的東西,拿給宋回看看吧,會更保險。”
師硯芝松了口氣,趕緊謝過。
那應該是她第一次用香丸,盡管沒能用幾次就被閣主扔進湖裡了,可那種味道她一直記着。
後來宋回問過,是不是比起刀光劍影,她更愛鳥語花香。
她認真想了想,說:都愛。
如果識字的話,她連書都愛。
隻是千影閣有規定,影衛不能讀書識字。
對此,閣主給出的理由是,知道的越多越痛苦。
那些詩文策論都是晦氣的東西。
影衛就該一竅不通地過完一生。
這才是圓滿。
師硯芝對這個理論存有疑慮,但一起受訓的人都很認同,她為了融入大家,便也假裝認同。
…
思緒回籠。
師硯芝說:“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怎會不悅。”
陸聿蓮有些為難:“總歸影響你養病。”
師硯芝忙道:“不會的。”
她低聲重複:“不會。”
實際上她今日一直在想自己今後該如何與陸聿蓮相處,她隻是病重,腦袋卻未糊塗,當然知道不能無所作為地白占着府中女君的職位。
她或許能做點什麼。
重活暫且做不來,研墨收書總還是可以的。
若她白住在這兒,心安理得地受陸大人庇護,心裡過意不去。
陸聿蓮托腮靠近了些,手臂撐在桌上,“硯芝,你知道我們若是同住之後會發生什麼嗎?”
師硯芝面露茫然。
會發生什麼?
陸聿蓮眼角彎了彎,眸中隐醞着似有若無的情愫,她說:“我聽你的,今夜住在此處,若有不妥,再搬回去便是。”
師硯芝道:“……好。”
這廂兩人将此事敲定,元芙已經将寝房布置成兩人間。
陸聿蓮看了一遍,仍是覺得缺少什麼。
元芙小聲說:“大人,您昨夜彈的曲子很得女君的心啊。”
陸聿蓮恍然大悟。
妝台旁的案桌上,缺了一張琴。
她便和師硯芝說了聲,去書房拿琴,決意要在今夜展示自己的琴技。
外院。
元意還在數落畫珠:“你太唐突了,怎麼突然提這種要求,女君在府裡本就不自在,你還要不遺餘力地添亂!”
一道悅耳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畫珠添什麼亂了?”
元意轉頭一瞧。
她們陸大人笑逐顔開地站在榴樹下,襯得面色紅潤潔淨。
她氣呼呼地告狀:“畫珠她帶着府裡所有人堵住女君,讓女君同意您搬到這邊。”
陸聿蓮踱步過去:“我知道。”
她拍了拍畫珠的肩,贊道:“做得好。”
元意道:“……”
她驚訝:“大人,您——”
陸聿蓮一笑:“我去取琴,待會兒該用晚膳了,你添副碗筷,本相以後就在這邊住下了。”
說着,她那俊秀的眉眼間浮出算計得逞的笑意,大步朝着書房去了。
元意愣住。
畫珠跟着離開前,還朝元意擡了擡下巴,以此表示自己才是赢家。
元意恨恨跺腳,正好柳山山進來看到,戲谑道:“誰又惹你了?”
元意将午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本來期盼着柳山山能講句公道話,誰料柳山山略一颔首,說道:“比我料想中快了幾日。”
元意大惑不解:“柳管家别打啞謎了,我快被畫珠氣死了。”
柳山山拍了拍自己懷裡的大箱子,“太重了,我先放到裡面,再跟你說。”
元意趕緊幫忙,兩人一同将箱子擡進小廳裡。
“好重啊,這都是什麼?”
柳山山将箱子打開,裡頭全是書。“有詩文律法,有兵器制造,還有瓜果農田相關的,反正都是給女君看的。”
元意細想片刻,心中了然:“大人的意思嗎?”
柳山山點頭,“大人還托我去尋個學師來。”
關于此事,哪怕是柳山山都有些驚訝。
可見陸聿蓮并非一心占有,她是認真為師硯芝打算過的。
師小姐一身武藝很難恢複,興許能尋些另外的樂趣。
為此她還找來不少話本,塞在一堆律文裡面。
元意目瞪口呆,“大人看上去真不像這麼細膩的人。”
尤其是今日之事,簡直是暗暗逼着師硯芝與她同房。
她不明白。
柳山山敲了敲她的腦門兒,警告道:“别和女君說,免得她心中負擔重。至于今日的事…就當全我們大人一個心願吧,這些年她并不容易。”
元意懵懵懂懂,未曾完全理解她的意思,隻是看到那些五花八門的書,不由惆怅歎息。為陸聿蓮,也為師硯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