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羹匙還沒有碰到馄饨,便有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他的手指。
淺青袖口裡伸出的這隻手修長有力,骨節舒展。非常幹淨優雅的手。
滄零的動作停下來。
輕笑聲再次傳來,話音帶着些戲谑的韻味。
“這位仁兄。你吃這麼好的馄饨,怎麼能一點佐料都不加呢?”
滄零低眉看着壓在那隻手下面的馄饨,一言不發。
女人的聲音更冷,她的雙眼在夜幕中閃出冰冷的亮光。
“這馄饨裡佐料已經加全了,你還要加什麼佐料?”
青衣人聞言擡頭看着她,依舊笑着,雙眼中好似有星辰在閃動。
“這就是你不懂了。海鮮餡的馄饨,湯裡面一定要多多地加醋,不是一般地加,而是要很多很多。知道麼?醋,可是這道湯的靈魂,少了,就太沒意思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
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一切變化都發生在轉瞬之間。
女人的身形忽然從木桌旁騰起,旋轉飛躍起來,麻布衣裙飄飛,似有點點寒光疾掠而出。
滄零依舊筆直坐着,身體卻連帶着木凳猛地退後,轉眼間人已在五步之外。
而對面,原本坐在桌旁的那個青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變化發生得如此快,所有人的動作都如此迅捷,觀察力自然也都強得出奇。可是,沒有人看到那青衣人是如何消失的,更沒有看見他的動作。
黑暗的巷子裡有些輕微的金屬撞擊聲,細密卻不失淩厲,是什麼東西擊中了樹幹和牆壁。
女人飛快地停下了身法,猛回頭,森冷的目光在暗夜裡快速閃動。
她的麻布衣服裡,有寬大的綠色長袖落下來,在她周圍飄然落下。
“滴水觀音。”一直坐着不說話的滄零忽然道。
淺淺的微風揚起,那個青衣人不知從什麼地方飄然而下,輕盈地飄落在對面的光影裡。他悠然回過身,饒有興味看着他們。
“你到現在才認出這位大姐姐,眼力真是差得很。怎麼?滴水觀音尤翠翠,這麼響亮的名頭,在你這位劍客的眼裡,竟然如此沒有份量麼?”他歎了一口氣,又搖搖頭,顯得很替他惋惜。
尤翠翠猛地撕下了身上的麻布衣,露出裡面穿的深綠衣裙,長長的裙擺和袖子如同滴水觀音的葉子。
“你是什麼人?為何要來管這個閑事?!”她惡狠狠地壓低聲音,雙眼兇光畢露。
青衣人笑道:“我麼?我自然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而且,或許,是這天底下最愛管閑事的人。你遇到我,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尤翠翠冷笑道:“這天底下最不幸的事,就是有的人就要死了,還在這裡替别人惋惜。”
“看起來你對你的飛刀還是很有信心的嘛。”青衣人瞥了一眼依舊端在滄零手中的那碗馄饨,“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用飛刀,卻用起了如此下作的暗器?”
尤翠翠還未答言,滄零忽然道:“怎麼?你把這下毒的馄饨叫做‘暗器’?”
青衣人笑道:“這碗馄饨沒有毒,是一種地道的暗器。”
“是什麼?”滄零立即問。
尤翠翠冷笑道:“是什麼不要緊。這馄饨沒有毒,滴水觀音滴的水,卻是有毒的!”
下一刻,她身形已然再度騰起。
寬大的深綠衣擺在暗夜的燈光裡飛旋,點點寒光再次從猶如滴水觀音葉片的衣裙裡散出,上下左右,不同方向,不同角度,一部分直取青衣人,還有一部分直射滄零。
青衣人這一次并沒有以詭異的身法消失,可是他展示的身法,竟更為詭異。
他靜立的身姿忽然彈射出去,好似沒有特别的借力和爆發過程,身形瞬間便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
在那種幾乎看不清的身法中,點點寒芒紛紛落空,就連射向滄零的飛刀都被不知什麼東西濺飛出去。周圍的石牆樹木間再次響起淩亂的撞擊聲。
尤翠翠見狀,急怒之間,更加密集的飛刀更快更狠地直撲青衣人。
這一次,她已顧不得滄零,隻是使出渾身解數,恨不得把面前這個來曆不明的人碎屍萬段。
可是,她所有的力道好像都用在了一團棉花上。那個人的身法此時竟已沒有了方才的那種詭異的爆發力,甚至還帶着一點舒緩優雅的韻味。
持續的飛刀暴雨傾瀉而出,淺青身影飄忽不定。
尤翠翠忽然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跌倒下去,匍匐在地,好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青衣人在她面前無聲飄落下來,輕盈的身形好似一片在夜色中飄動的絨羽。
面對如此激烈的對決,滄零一直一動不動坐在那個木凳上,手裡端着那碗馄饨。直到這時,他才冷冷道:“江湖傳說,滴水觀音的飛刀,是無窮無盡的。”
青衣人哦了一聲道:“不過,看起來這傳說不是真的。”
滴水觀音的飛刀,耗盡了。
尤翠翠費力地擡起頭,接着雙手攢力,支撐起身體,兇狠的目光繼續緊盯着那個青衣人。
“你,是玉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