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掐他掐得那麼緊,讓他怎麼回答你呀?”
玉清竹道:“怪我了,我隻給他留了一口氣,忘記還要讓他說話了。”
話音剛落,韋達便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似一個渴極的人忽然獲得了更多一點的水。
“我……我……我師父……我師父姓孟……”
玉清竹蹙眉,恍然道:“我知道了。我有一個姓孟的忘年之交,他的兄長是一位天下聞名的鑄劍師。可惜,他的徒弟不争氣,被他掃地出門了。”
他擡眼,溫和笑道:“那個徒弟,不會是你吧?”
不知是那隻手又收得太緊還是韋達沒想到自己的老底忽然被刨出來,喉嚨間又開始咯咯作響,說不出話來。
玉清竹笑道:“好了,我不為難你,我猜你手中并沒有鲛魚骨,但是,這裡必定是鲛魚骨交易的地點,你們究竟怎樣交易,我需要徹底弄清楚。”
他眼波微動,彬彬有禮,“不知韋掌櫃方便不方便?”
清晨,洞庭湖畔。
葉兒醒了。
看到洞庭湖的碧波,她才意識到,在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竟然已經出了嶽州城。
一彎月牙挂在西天清晨通透的天幕中,溫柔而明澈。而東方的地平線,紅日薄發,正在跳脫而出。
晨光之中,八百裡洞庭映襯下,那個身材筆直的男人正坐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背對着她,面對洞庭湖。碧藍的湖水背景中,他脊背挺得筆直,身形猶如松柏。
葉兒驚愕起身。她難以想象,在昨晚的驚心動魄之後,那個救了她性命的人竟然又将虛弱暈倒的她帶出了嶽州城。
“俠士。”她想了想,覺得這個稱呼很是配得上他。
滄零明顯已經察覺到了身後的響動,已經運氣收功,站起身形,向她走來。
水天一色中,高挑挺拔的身姿漸漸走近,左肩上那彎新月随着他的腳步輕輕晃動。
葉兒雙手撐地,跪坐在草地上,擡頭看着他道:“俠士,是你将我帶出嶽州城的?”
滄零在她面前站定,放眼看着碧波上嶽陽樓的側影。
“很多人在追殺你,嶽州城中很不安全。”
葉兒道:“可是,我進嶽州城,原本就沒有打算活着出來。”
滄零頓了頓,“姜家的能力,你應該知道。”
葉兒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我們家小姐,是我最親的人,我雖然隻是她的丫鬟,可是實際上,她是我的知己……”
“士為知己者死。”滄零低聲道。
葉兒低頭,一直沒有落下來的淚水終于不受控制滑落腮邊。
“我不是士,隻是個弱女子。但是,王員外夫婦待我如同父母,小姐是我唯一的姐姐。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家破人亡更令人傷心的,沒有比天人永隔更令人絕望的。”
滄零看着她,默然不語。
葉兒忽然想起了什麼,自己在衣襟間翻來翻去,終于無奈道:“完了,我好容易找到的刀,不知……”
她忽然擡起頭看着滄零的肩膀,“俠士,我看到你有兩把劍,你能不能借我一把,我用完之後,立刻還給你。”
滄零有些愣怔。他是個劍客,對于劍客而言,劍就如同他的生命。從開始習武的那天,他就從來沒有聽說過借别人的劍這種說法。
他冷冷道:“你就算手中有劍,也不可能殺得了姜祿祥。既然王小姐已死,你最應該做的,便是替她盡孝,為她的父母養老送終。”
葉兒拭去落在腮邊的眼淚,點頭道:“我的确應該如此。可是,老爺和夫人每天以淚洗面,他們餘下的人生,已不可能是享受,隻能是忍受了。我陪在他們身邊,他們看着我,隻能想起小姐,隻能更痛苦。我一定要去找姜祿祥那個惡棍,我是女人,總會有辦法!”
她所說的女人的辦法,自然隻能是毀掉她自己的辦法。
滄零沉默。
見過滄零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冰冷的劍客,追求劍道勝過一切,殺人如麻血不沾衣。他和所有劍客一樣,高傲、冷漠、孤獨,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并非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不僅有感情,而且感情豐富勝過一般人。
他會為了與他無關的人氣憤、傷心、感動。隻是,他的感情從不外露,旁人眼中的他,依舊是那個冰冷的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