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信昭沒了兵器,恐懼地瞪大雙眼。他早已心虛了,又明顯身處弱勢,還未再起攻勢,耳邊但聽一聲威武刀鳴,那把大刀已帶着一陣徹骨刀風,正正橫在了他的頸間。
寂靜隻持續了一刻,水巷石橋周圍便響起了一片歡呼和叫好聲。
“孟老爺子威風不減當年啊!”
“這個姓馮的小子,離家這麼久杳無音訊,肯定沒做什麼好事!”
“還有啊!虧了這姓馮的小子跟着人家孟老爺子習武,這才能讀書習武到如今,不是孟老爺子和孟小姐,哪有他的今天。看吧,這小子現在忘恩負義,恩将仇報了!”
“早先這小子就沉默寡言,見人不理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聽着周圍人們的議論,馮信昭恨得牙根緊咬,可是此刻已經大刀壓頸,也隻能恨而不語。
玉清竹反剪着雙手,漫步踱過來,伸出一隻手,扶在孟仲呈的臂彎。
頓時,孟仲呈感覺到一股精純的真氣從曲池穴滌蕩而入。他原本身體衰弱,又感受風寒,雖然仗着武功根基深厚,這一番動用真氣,仍是已然感覺到了不支。不過在馮信昭面前,可以站着死,卻不能表現出一點虛弱,必須硬撐。
他暗中舒了一口氣,側頭感念瞥了玉清竹一眼,沒有說話。
玉清竹道:“已經不可救藥的人,良醫不治。就請章叔将這個人帶回去看押,二哥随我去看看阿梅吧。”
孟章立即贊成,從袖中掏出一條繩子,上前幾步将馮信昭五花大綁起來,押着便走。老爺和小姐交給玉清竹,他一百個放心。
孟仲呈看着他們走遠,歎了一口氣,回頭面對玉清竹,抱拳道:“小竹子,多謝了。”
孟仲呈從來沒有來過明珠巷,從來沒有見過女兒安的這個家。
剛剛臨近那所小小的簡陋院落,便聽到了斷續悲切的古筝彈奏聲。
這樂聲入耳,孟仲呈不禁停住腳步,面露悲色。
“阿梅離開家,什麼貴重的東西都沒有帶。随她離家的,隻有那把她自幼彈慣了的古筝。我當時負氣,根本不承認她成婚,更是沒有任何陪嫁。為了那個忘恩負義的小子,受了這麼多罪,真是苦了她了。”
玉清竹苦笑道:“既然疼女兒,二哥就不要再賭氣了。你不接她回家,我就要代替你接了。”
孟仲呈赧然擺手,與玉清竹一起走進了院門。
一進門,便看見樊月芙正坐在正屋門前的繡架後面刺繡做活,繡兩針,便回頭看着廂房的門歎氣。年幼的豐兒還不能領會大人的苦澀,拿着一本書,卻沒有心思看,苦着臉問樊月芙道:“姑姑,你不是答應我今日去看雜耍的麼?什麼時候去啊?”
樊月芙道:“豐兒乖。你梅姑姑今日心情不好,等她好些了,我再帶你去。”
豐兒道:“那我去背書給梅姑姑聽。她見我背得這麼好,一定便會開心的。她開心了,就不會彈那個筝了。”
他說着,拿着書本便要向廂房門口跑。迎頭正遇到進門的孟仲呈和玉清竹。
豐兒立即站住,回頭看看樊月芙。樊月芙已看見,停下手裡的活,慢慢站起身側身行禮,對着孟仲呈拘束笑笑,正要說話,孟仲呈客氣還禮,同時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三人會意,同時轉向廂房,聽着那古筝之音凄凄傳來。
筝音如泣如訴,悲傷卻不柔弱,甯折不彎,玉石俱焚。玉清竹聽着這古筝之音,不禁鎖起眉頭。天地本不全,世間事也難萬全,過剛易折,孟梅是個認定了一件事便不會回頭的人,如此飛蛾撲火的心境,難免自傷其身。
正在此時,那緊澀到極緻的琴弦忽然一齊發出了刺耳的爆裂聲,筝音嘎然而止。
琴弦斷了。
孟仲呈一驚,慌忙快步向廂房走去,一把推開了房門。
孟梅正獨自坐在正對房門的一張木桌後,古筝擺在桌上,她五指指尖破損,鮮血淋漓,血淚浸染的古筝上,好幾根琴弦一齊斷裂,一看就是她一力扯斷的。
“阿梅!”樊月芙驚叫了一聲,從孟仲呈身邊沖過,跑進房間一把抓起孟梅的手,擔憂道:“阿梅啊!你這是做什麼?你要保重自己嘛!”
孟梅任她找東西為自己包手,隻是直勾勾盯着門口的人,半晌,才叫出一聲:“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