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鳳陽府

渡江北上，一路風塵。

已經有很久沒有涉足河南，沒有看見佳仙湖冰冷清透的水波了。在那湖水深處，是幾乎被江湖遺忘，偶然提起卻依舊令人聞風喪膽的冰雪宮。

幾日之後，玉清竹來到鳳陽府地界。

鳳陽府乃是龍脈地氣所在，是當朝無與倫比的風水寶地。玉清竹一進壽州，便見市井繁華，百業昌盛，欣欣向榮。他獨自一人，信步街市，置身滾滾紅塵、茫茫人海，感受着人世間平淡而溫暖的煙火氣。

沿街走了一會兒，見路旁有一家店面較新的酒館，一看就是開張不久，那幌子上面還挂着簇新的大紅綢子。新店，生意不錯，人們三三兩兩進進出出，店小二肩上搭着雪白的布巾，迎來送往，忙得不亦樂乎。

這時，一個骨瘦如柴的高個子乞丐帶着兩個小乞丐走到酒館門口，伸頭向裡面看看，便眉開眼笑地停了步。

這個乞丐是個年輕男子，雖然身形消瘦，看上去卻沒有什麼病态。隻是又髒又破，衣不遮體。再看跟着他的兩個小孩子，任誰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這兩個孩子的樣子實在是太奇怪了。身體殘疾不算，還不是一般的殘疾。

一個孩子整個身子呈一種異樣的扭曲狀态，四肢也不正常地彎曲着。因為兩隻手臂畸形，雙手隻能在胸前小範圍活動，而雙腳則向兩側叉開，步态像鴨子一樣，走得異常吃力而不自然。

另一個小孩的樣子更加恐怖。他的上半身都是畸形的，身子和兩條胳膊根本分不開，頭幾乎和身子連在一起，看不清頸項的分界。可是他的兩條腿是正常的，能正常的走動，就像壇子下面長了兩條腿，簡直就像個怪物。

這兩個孩子看去都是五六歲樣子，畸形的身子胡亂套着幾件破衣爛衫，費力地跟在那個乞丐身後。

那乞丐走到酒館門口，便站定了腳，回頭向兩個小乞丐挑挑眉，笑嘻嘻地用手裡的竹竿敲着地面，大聲唱起來。

“打狗棒，拜四方，看看掌櫃的生意忙。菜又香，酒又美，人人饞得流口水。客人來，客人走，銀子賺得直流油。我唱得口幹舌又燥，掌櫃的好酒我也要！”

那兩個畸形小孩子見了，非常熟練地往地上一癱，哀哀叫道：“三天沒吃沒喝啦！行行好吧！飯館門口要餓死人啦！”

店小二正送人出來，看見這三個乞丐，方才滿臉的笑容頓時煙消雲散，咧着嘴道：“我的老天爺，你們怎麼又來了？這一天三頓，養你們都要養不起啦。三位爺怎麼就認上這一家了？不興換着來？總吃一家吃不膩？”

那瘦乞丐晃着竹竿道：“誰讓掌櫃的牛肉香，吃了肉還想喝湯！誰讓掌櫃的好酒美，酒不醉人人自醉！”

玉清竹在旁看着，不禁搖頭苦笑。這乞丐，倒是個唱蓮花落的高手。

正想着，那乞丐便要拉着兩個小乞丐往裡闖。那店小二吓得連連作揖阻攔，哭腔道：“三位大爺啊，我知道三位的厲害，好好好，隻要您老人家放過我們，頓頓好酒好肉奉上。還煩勞三位那邊坐一會兒吧。你們進來，我們就沒辦法做生意啦。”

玉清竹苦笑搖頭。這三個乞丐又髒又臭，樣子還這麼恐怖，他們若是坐在酒館裡面，大概真的就沒有幾個人願意進去吃喝了。不過，店小二不認得，玉清竹卻認得很清楚，這三個乞丐并不是一般的乞丐。

大凡逢災遇難，衣食不濟，無以為生者，可淪為乞丐。乞丐自古有之，可是乞丐也有不同。這三個乞丐，做的當然是行乞的行當，可是，他們肯定不隻行乞為生。因為玉清竹看得很清楚，那個瘦乞丐的破衣服上，縫着五個口袋。

丐幫的五袋弟子，看似平凡的乞丐，實際一定擔任着重要職位。至少，是個當地的舵主或者分舵主。

鳳陽府乃是丐幫中分壇所在，此地遇到丐幫的重要人物是很自然的事。

玉清竹看那乞丐帶着兩個畸形小乞丐在酒館門外靠左的台階上大剌剌坐下，便邁步進了酒館。門口靠窗正有一張空桌，玉清竹過去坐下，側頭正好能看見門外的乞丐。

店小二正好端着一大托盤酒菜要出門給乞丐送去，一眼看見玉清竹，腳步一頓，差一點灑了酒。玉清竹微微一笑，向門外做個手勢，意思是先給他們送，那店小二立即感激點頭，忙不疊出去，将托盤放在乞丐面前，道：“這樣行了吧？”

那乞丐低頭看看，拿起酒壺喝了一口，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哎，我說你小子若是早這樣，也省得前幾日被鼓噪耳聾是吧？告訴你，伺候本老爺是你的福氣，本老爺吃你的可不是白吃，這壽州地面，有什麼事情，本老爺會罩着你的，懂不懂？”

店小二撇嘴道：“行啊行啊，隻要你不在這裡搗亂，讓我們好好做生意，我就謝天謝地了。讓你個要飯的罩着，我就别活了。”

他正要回頭進屋，那乞丐在後面又喊：“等等，沒看見我這兩個小徒弟麼？小孩子家得吃得精細些，蒸兩碗蛋羹吧，嫩嫩的，多來點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