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平江府當地官府已然是焦頭爛額。這幾日來,早先後派了幾波公人前來孟宅打探發喪之事。
天氣炎熱,即使一直未曾收到冰雪宮的回信,時間也無法再拖了。
應官府要求,喪事還不知會引發什麼樣的江湖沖突,所以辦事地點不宜在街巷之中。商議最後結果,地點選在了太湖之濱的空曠地帶。
又勉強拖了兩日,太湖邊連夜布置了些涼棚座位,據說,已經在籠山腳下選擇了墓址,準備安葬。
被炸死的人,遺體自然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展示。現在冰雪宮方面尚沒有消息,若是屆時她們當真來到,會有專人帶領他們前往墓地見最後一面。
次日淩晨,太湖邊的幾個涼棚旁,一支小小的鼓樂隊奏響了單調哀婉的樂曲。許是這幾個樂手也知道今日危險,吹奏之時心驚膽戰,時不時走音串調,顯得十分沒有品味。
不久,官府的人便到了場。
面臨危險,朝廷命官當然不能直接露面,但是有孟仲呈的面子在,官府先前又曾多次打聽,也不好置之不理,所以派了一位功夫好又英勇無畏的捕頭前來參加,這個捕頭還帶着兩個被吓得面如土色的衙役。
他們來到此地,才看到連主辦喪事的孟家家主孟仲呈都沒有到場。除了幾個樂手,兩個廚子之外,隻有兩個小厮在擺桌椅忙碌,而孟家來主事的人,隻有孟仲呈的兄嫂,孟伯恺和鄧秀檀。
平江府當地人早已對此事有所耳聞,不乏好事者想要看個究竟,但百姓一般都知道危險,常人都不敢冒險參與,隻有那麼幾個膽大的遠遠觀望。
孟伯恺其人,一向隻癡迷鑄造兵器,性情孤僻,為人少言寡語,自然也不擅招待客人。他的夫人鄧秀檀,在家中便是隻母老虎,連孟伯恺都畏懼,更不會招待客人。那位捕頭和衙役到了涼棚,孟伯恺連看都未曾看他們一眼,隻有兩個小厮跟着照應,實在惱火。可又無奈是官府差事,不能動怒,憋屈得很。
沒有棺木靈位,也沒有祭奠的程序,這喪事辦得根本不像喪事。據說那人的屍體隻在墓地等待安葬,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過了一會兒,坐在主位的孟伯恺瞥了一眼坐在涼棚裡的官差,又放眼煙波浩渺的太湖,臉上露出些不耐煩的情緒,忽然站起來朗聲道:“既然已經約好了切磋,還在等什麼呢?”
那捕頭聞言一怔。看那孟伯恺的神情,這句話并非對他說的,可是,今日的喪禮并無其他賓客,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對誰說話。
誰知他這句話剛出口,便好似有了回應。
回應他的卻好像并不是人,而是天。
盛夏時分,這些日子也沒有下雨,天氣一直炎熱難耐。今日響晴白日,一大早人們便感覺酷熱,就算涼棚遮蔭,還是免不了汗濕衣衫。
可是,忽然之間,一股涼意不知從何處騰起,并且越來越濃,很快便令人無法忽視了。
這并非炎熱天氣中偶爾刮來的一陣涼風,而是一股并非天成的寒意。
人們身上汗濕的衣服幾乎是立刻便幹了,甚至很快感受到了直透骨髓的寒冷。天上依舊陽光普照,但湖水蒸騰的水汽卻漸漸變成了白霧。片刻,似有星星點點的雪花随風飄落。
“冰雪宮!”那捕頭全身僵住,雙目圓睜站起了身。
這個世上,能令炎熱天氣中飄起雪花的功夫,隻有冰雪寒緣。
那捕頭的話音剛剛出口,雪沫飄飛的太湖邊,兩個全身白衣的女子翩然飛落。
她們身法輕如飄雪,落地無聲,轉身回眸,驚豔面容間是冷若冰霜的眉眼。
孟伯恺與鄧秀檀起身離席,走到那兩個女子面前,看看她們,又擡頭看看她們身後。
兩個女子側身行禮,齊聲道:“冰雪宮,冰雪使者冷空、冷澈,見過孟大師。”
孟伯恺皺眉,“冰雪使者?你們宮主不曾前來?”
冷空道:“宮主當然不曾前來。”
“當然?”孟伯恺一怔,回頭看了看鄧秀檀。
鄧秀檀道:“你們宮主連這樣的場面都不來?死者是她唯一的弟弟。”
冷空道:“今日之事,無需宮主參加。有我們兩個,足矣。”
涼棚下,那捕頭不禁搖頭歎氣。都說死去的那人江湖地位很高,他的姐姐是名動江湖的冰雪宮宮主,姐弟兩個感情還相當好。如今看來,冰雪寒緣果然是斷情絕欲。這冰雪宮宮主的冰雪寒緣修至頂重,竟連骨肉親情都已經視若浮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