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瑛道:“冰雪宮雖然手握着世上最強的武功,溪宮主已走上頂重,睥睨天下,卻一向孤芳自賞,幾乎從不參與江湖中事。多年前楚家莊被東廠轄制,若非溪宮主出面,早已沒了自由,成了東廠的耳目。朝廷正是因為冰雪宮,這麼多年來才不敢對楚家莊和浣刀山莊動手。朝廷對于冰雪宮,明是敬重,實則忌憚。常人尚且不甘心被人轄制,何況是萬乘之尊。”
說到此,他心念電轉,瞠目盯着玉清竹道:“素聞玉公子一向浪迹江湖,現在出現在佳仙湖,難不成,對此變動早有預估?”
玉清竹默然點頭。
前一天,丐幫的汪厚帶給了他一個消息,說京城的丐幫弟子發現了莫忘塵的行蹤。
這不是巧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冰雪宮的存在,是對王權的挑戰。
這一年來,柳依依藏得蹤迹不見,必是又造出了新的兵器。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兵器,但是幾乎可以确定,新兵器也與火藥有關。莫忘塵在京城逗留,必然是與柳依依見面,那麼最大的可能,火藥是來自京師的火藥庫。
京師的火藥庫,存放着大量的火藥。不知是什麼樣的兵器,需要動用火藥庫的火藥。
玉清竹面對楚瑛端正抱拳道:“楚莊主不辭勞苦,親自傳遞消息,玉某不勝感激,我會立即将消息告知家姐,早做防範。”
楚瑛沉聲道:“冰雪宮雖與楚家莊無直接來往,卻一直庇護着本莊。區區小事,何必言謝。況且,這一次朝廷動用兵馬,若是要動冰雪宮,楚家莊也好,浣刀山莊也罷,必定也會受到荼毒。屆時我們必定會結盟相助,共抗侵擾。”
言罷,他再次行禮告辭,轉身而去。
玉清竹站在湖畔,看着他影影綽綽的身形慢慢消失在暮色中。
冰雪宮常年冷若寒冬,梅林之中,紅梅綻放,梅香醉人。
夜色彌漫,一棵梅樹的枝桠上挂着一盞孤零零的風燈,林間空地上,那個美如虛幻的紅衣女子盤膝端坐,四周充溢着比嚴冬更冷的冰寒之氣。
那青衣身影從夜幕中走出來,在梅林中站定,擡頭看着暮色燈影中怒放的紅梅。
玉清竹勾唇輕笑,擡起一隻手,一朵猶如冰绡的梅花飄落在掌心。随即,身形輕盈飛起,穿梭于疏影橫斜之間。
霎那間霰雪紛紛,漫天冰雪映着天光,原本昏暗的梅林變得晶瑩如玉,似夢似幻。
梅花覆雪,瓊枝玉蕊,冰霜凝結,暗香浮動。這梅林便如此幻化出另一派景象。那點明滅燈火已然微不足道,冰雪寒梅瑩光點點,合着那飄飛的淺青衣袂,猶如仙境。
忽然,冰雪世界中飄起幾條豔紅輕紗,曼妙紗绫在梅林間翩翩飛旋,與紅梅争奇鬥豔。紅紗缥缈間,玉清竹身形飄飛落地,回頭看着不遠處梅林間一身紅衣的冷清溪。
“這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冰雪寒緣,竟然如此美不勝收,與其說是武功,倒不如說是仙境來得貼切。”他走到冷清溪面前,展顔笑了。
冷清溪道:“這便是冰雪宮立足之本。身入仙境,自由自在,夫複何求?”
玉清竹歎道:“江湖中人認為,冰雪寒緣至陰至寒,冷血無情。身為冰雪宮宮主,一生緻力于登上頂重,故此須抛卻七情六欲,将自己鍛造為冰雪之軀。當初的冰雪宮宮主冷月,曾經練成了頂重冰雪寒緣,也為了這個一手造成了親生兒女的一場悲劇,這越發證明了冰雪寒緣的可怕。可是誰又知道,姐姐登上頂重之後,又是另一番情景。這冰雪梅花仙境,正似姐姐的心境,正是這份自在,清雅絕倫,美不勝收。”
冷清溪微笑道:“小竹子懂我。”
玉清竹搖頭笑道:“可惜的是,姐姐心境如此自在,完美無缺,便沒有彌補缺憾的必要,也便沒有給我找個姐夫的想法了。”
冷清溪笑道:“你這個小鬼頭,年紀不小了,還是你要抓緊找個媳婦是正經。”
玉清竹道:“一直在找。等這次變故處理好之後,我便繼續找。”
他頓了一頓,正色道:“姐,從我收到的各方消息總結來看,朝廷即将運用火器對冰雪宮動手。自從冰雪宮出現在江湖人視野中以來,被如此針對,可能是第二次。”
冷清溪道:“不錯,第一次是幽冥魔功進犯。”
玉清竹道:“這一次,對手并沒有超乎尋常的功力,卻有火器。在我想來,火器的數量應該是三支。因為朝廷過于低估民間藝人的能力,一直想要複制卻沒有成功,所以,火器應該還是火弩、霰弩,另外,還有一支剛剛制造出來的火器。對手目前在京城,我想,不排除他們有動用京城火藥庫的可能。”
冷清溪道:“冰火兩重天。”
玉清竹道:“他們的武器隻為殺傷,對于姐姐這種追求武功境界的人而言,他們的境界過于低劣,但是這些并不妨礙他們制造死亡。所以,姐姐,我們不能輕視對手,必須嚴陣以待。”
冷清溪擡起頭,看着梅林瓊枝上點點閃亮的冰花,漫聲道:“統領天下之人,不懂得平衡之道,一味争強好勝,絕非長久之勢。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插手江湖中事,當知江湖永遠都有,也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