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參與選拔送親護衛的人數不勝數,單是因為勝出者有機會同花魁共度婚前良宵的誘惑,就足以讓他們忽視曾經那些勝出者再未出現的後果。
參與的人擠滿了整個場地,擂台上不斷有人上台挑戰,但都以失敗結束。
擂台上是一位身着墨色衣衫的道士,隻聽他手中的金色的長劍呼嘯一聲,如山海入夢,夢中大河滾滾東流,氣勢磅礴不絕,讓人生畏。
祁淵提劍,毫發無傷地立于擂台中央,大風揚起他的烏發,仿若化作千萬道利刃出鞘,将面前的無數敵人一一擊潰。
“還有誰?一道上來!”他氣勢洶洶,面色陰沉地朝台下大呼一聲。
時間愈走愈快,原本平靜的内心也因由時間的流逝變得急躁而雜亂。手中劍再快,也不可避免的受了傷。
但他眼中堅定又可怖,仿佛再不見到某隻妖怪他就要立馬發瘋了一樣。
阿離,等我!
***
鏡花水月。
一開始,阿離還覺着輕松。覺着不過是跳舞罷了,小時候習武練功,不一樣是一個小動作堅持了幾天幾夜嗎?
但慢慢地,像是被牽了無數根傀儡線的身體,開始變得疲累,她不能掙脫,不能停下,她的身體将她困在這一小方舞台,曼妙标準的舞姿反反複複的出現,旋轉跳躍,做着每一個不熟悉更預想不到的動作。
她似乎被天地抛棄了一樣,沒日沒夜的跳,不間歇地祈求。
祈求神明寬恕她的痛苦……
很快,足尖被磨出了血,隻要一動便牽着神經,渾身刺痛。
身體要沒力氣了,手臂還在被迫不斷地擡起和伸直,關節被大幅度的動作摩挲得發疼,生不如死。
就這樣,往複往複……
她以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了,她想休息,所以閉上了眼睛,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可以停下來了……但隻是一瞬間,腳步動作的偏差讓她被絆倒。
阿離摔倒了,這一下可以說是很重地往地上砸了去。由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摔下去的時候身上所有要害向地闆毫無保留地敞開,肩膀、小臂、手肘、膝蓋、腳踝……
五髒六腑像是被一根棍子一通亂攪,意識還未清明的時候,阿離的身體便帶着她從地上爬起來,繼續跳着不斷反複的舞蹈。
阿離感覺到自己腳踝處正火辣辣的疼,似乎是扭傷。
舞蹈動作有許多地方需要腳部的靈活,受傷了之後,動作便越來越吃力,近乎是忍着淚的,阿離不自覺望向天空的時候,隻覺陽光刺眼,抹了胭脂的臉頰上驟然劃下一滴淚珠。
一天的時間尚且漫長,阿離已經數不清摔倒了多少次,身上摔出來多少大大小小的青紫傷口,或是何處因為扭傷而開始紅腫,她覺得疼,哪裡都疼……
鏡花水月裡的時間似乎和外邊一樣,阿離斷斷續續地舞了一整日,終于迎來了第一個黑夜。
也就是這時,當漆黑的夜裡高高升起明月之時,阿離撐不住再次摔倒,但這次,她似乎沒再被控制着爬起來。
她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試圖以此來搶回這漫長的一天裡她所失去的自由,白皙的臉崩潰地埋在地上,随着意識逐漸回歸,眼前恢複清白,她似乎看見鏡花水月的結界被打開,遠遠地,走進一個人……
她不知道誰會來……
不知道這個人來了之後會對她做什麼……
阿離強忍着疼痛,狠心咬破早已發白的嘴唇,鮮血被含進嘴裡,用早已習慣的殺戮和瘋狂,換回了腦海中的一丁點清明。
她看着由遠處而來越來越清晰的身影,原先變得麻木而兇狠的眸底,突然迸發出幾分不真實的光亮。
赤羽被收回靈識,阿離強撐起臨近崩潰的身體,踉跄地往前走了一步,才被習慣的疼痛被猛然喚醒,眼見着這具脆弱的身體就要撞到在地,但下一秒,她被那個狂奔而來的身影穩穩地接住了。
阿離盯着祁淵的臉,倔強的想要确定,再确定一遍,這個人究竟是不是那個讨厭卻熟悉的道士。
分不清祁淵的神情,阿離似乎在其中看見了心疼。
祁淵近乎全身顫抖地抱着這個遍體鱗傷的妖怪,喉頭哽咽,話被堵在喉間,他看見她因害怕而咬破的嘴唇,鮮血如掉了線的紅色珍珠項鍊,大顆大顆地湧出,最後砸在了他崩潰雜陳的心裡。
他用粗糙的指腹,想為她擦去,卻發現怎麼也擦不完,最後隻好湊了上去,用老套的吻來吮吸她的嘴唇,以求帶走她的傷痛。
血是苦的,混進嘴裡,成了不可回望的記憶。
直到在苦澀中嘗到了鹹味,這個吻才陡然結束,祁淵怔怔地睜開雙眼,看見微顫的睫羽下泛着冰冷的淚光。
對不起,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