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營帳簾栊被撩開，士兵端着一碗小米粥送進營房，見大人們圍着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不敢多看，匆匆離開。

“她對當地話和中原話都有反應，應該是聽得懂……可是不懂是在怕什麼，一直不開口。”譯官無奈地搖頭，從桌上端起剛剛送進來的粥，用本地話請她稍稍吃點東西。

裹着頭巾，一頭髒兮兮棕發的女孩舉起微微顫抖的手，捧過粥，小抿了一口。

西北天寒，剛剛出鍋的熱粥不多時也涼下來，稍稍比她的手暖些，勉強讓這個快被凍僵的姑娘尋回些動靜。

“還要熱粥麼？”李希胤蹲在她身旁問。

女孩緩慢搖頭。

李希胤：“時候也不早了，讓她先歇下吧。走了那麼遠的路，應該累壞了。”

陳輾原先還想再詢問女孩，但想起自己家中也有一個隻比眼前女孩年長幾歲的妹妹，小姑娘困頓，讓他升起相似的心緒，隻好應下了李希胤的話。

破例讓一個當地小百姓在駐紮地内歇下，陳輾也沒工夫多陪，還需抓緊回去辦手頭上的事務。

不擾女孩休息，衆人退到營帳外，隻留士兵在門口把守。

曹李二人這才随陳輾走出來，就見李希予快步而來，想來也是方才得知他們從荒漠中帶回一個小姑娘，從鎮上匆匆趕來。

“希胤，那個女孩無礙吧？”三人走遠後，李希予才問道。

李希胤：“無事，已經歇下了。”

“一個小姑娘怎麼會大半夜跑到荒漠上去……”李希予疑道，轉頭又看向曹李二人，“你們又為何還從疏州城出來？你們……去那片洞穴了？”

曹栎：“嗯。”

李希予憂心二弟的狀況，道：“希胤，哥哥是想你在疏州城養傷……”

“正好，現在有人傷得更重。”李希胤輕輕一點頭，從氅衣中取出那把從匪徒手中得來的長刀。

在周遭火光的映照下，其上幹涸的血迹依舊怵目驚心。

李希予咂舌：“二弟下手略重。”

但他也由此知曉，二弟身上并無大礙，心裡還有些安慰。

李希胤二話不說，将這把刀抛到兄長手上：“官匪勾結，兄長看着辦吧。”

李希予拿着長刀，上下打量起來：“早年軍隊常用這種形制的長刀，現在卻成了當地匪患配備的家夥……”

李希胤平靜道：“營帳裡的那個小姑娘，就交給我和欲仁吧。想必，陳将軍也無暇照顧。”

李希予：“好……”

他還想叮囑些什麼，可又怕二弟嫌他煩，隻好欲言又止，不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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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四周都靜下，唯帳内火光微動，李希胤往其中一燈中添了些油。

“不早些歇息麼？”他将油燈擺正，問方才挑簾進來的曹栎。

駐紮處内營帳有限，無法安排一人一帳，便隻能先請曹李二人擠一擠。李家主在鎮上還有事要辦，更不與他們一道。

曹栎：“今日這個女孩，确實不是當初在疏州城攔下我們的那個，不是鬼民。”

論及先前那個送他二人入鬼城的女孩，李希胤緩緩垂眸。

他與她非親非故，但在人群中忽而相見時，又總覺得十分熟悉。

鬼城内血霧彌散，于李希胤而言是置身幻境，卻可能是女孩的葬身之地。

他确實，在辨明不了現實與幻境的時候，連自保都難。

片刻後，李希胤才道：“荒原上确實沒有無緣無故出現十一二歲小姑娘的道理，我們注意些吧。”

……

在營帳内卧床良久的小姑娘緩緩睜開眼，四周漆黑一片，又是寂靜得詭異，她把自己蜷縮起來，叫自己再勇敢些，安心些。

輾轉難眠，隻聽見心裡砰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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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休整，待女孩身子狀況好些，陳輾就擺出和善的姿态請曹李二人送小姑娘回城。在此之前，他看見曹栎李希胤都跟要繞道似的，不願久留面對。

要說他是衷秦王的人，對曹氏李氏兩大世家心存芥蒂也屬正常。但他的性格确實有些古怪，一方面顯得死闆，另一方面，一旦涉及公務，他便全身心投入，說一不二。也是由此才能在幾年間往返于京城和西北，既有政績而又戰功赫赫。

曹栎李希胤原先可以禦劍返回，但考慮女孩，他們還是颠簸些乘馬車回去。

可自上路伊始，女孩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無論二人怎麼和姑娘說話，她皆一言不發，自顧垂着頭，也不再像昨日一樣配合點頭搖頭了。

難道，是個啞巴？

馬車颠簸，輾過一路黃土碎石，很快，又到了疏州城。

馬車停下，曹李二人也同陳輾李希予一樣，平靜地說明還有要事在身，隻能先請女孩獨自回城。

“啊啊。”她聽到這話明顯愣住，有些手忙腳亂地擺弄雙手，指指外面，又指指面前二人。

“什麼意思？”李希胤嘗試理解其中含義。

曹栎：“看不懂。”

卻見女孩愈發着急起來，不停指着黃沙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