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起來的竹籬笆被冷風刮出輕弱嗚響,風似是不滿意,圍着還在料峭着的銀杏枝頭歡聲叫嚣,仿佛在鼓動着什麼。
暖黃色燈的照耀下,兩人就這麼靜靜對峙,腳底拉出細細長長的影子,竄入水泥沒有澆灌到的草坪上。
說完情緒話的安妤也不由地懊惱,她垂眸,看到灰綠的交接處,兩條本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刺破進入,彎彎曲曲地踩着草頭一路蔓延,直至被夜幕吞噬,不知結局。
“對不起。”
濃稠夜幕中,青年沉默了一會,還是蹦出了這三個足以讓安妤跳腳的字詞。
不是。
挺标志的小嘴咋就說出這麼無力蒼白的話。
安妤頓時有些煩躁,她擡頭,這才注意到面前青年原本卷卷的黑毛也變得直順溜起來,低眉順眼的樣子,像隻犯了錯卻又害怕被丢掉的小狗一樣。
到嘴邊的話再一次被堵了回去。
明明暈倒的是她好不好,他怎麼還在這委屈上了。
胸膛中的不耐和另外生出來的不知名悸動在一起沸騰,最後融化成一體,不分彼此。
安妤這口氣吸入地有點長,事到如此,她也隻能告知自己要再多一點耐心。
進圈子這麼多年,安妤自覺已經曆過多,耐心也有了很大的磨練進步,但每每站在陳言煦面前,心底的那些令人羞澀或懊惱的小情緒,總會呈幾百倍放大。
讓她難以自控。
自以為是個受潮的竄天猴,沒料到陳言煦這根火柴隻是輕輕一點,就能讓她燃燒。
枯木逢春,死灰複燃,本就是不切實際的東西。
安妤輕輕吐出這口氣,明知不對勁,但她仍是想,孤注一擲地下注一把。
暖色的燈光下,安妤長而卷的睫毛卻猛然地顫動了一下,就這麼一瞬間,陳言煦喉頭一緊,跟如臨大敵般,急道:“不是這樣的”。
聲音跟夜風一樣,幹冽冽的,吹不潤在幹涸裂縫中擠出頭來的綠苗。
見安妤沒有反應,他眼底的迷霧被慌灼燒透,陳言煦像是要迫切地解釋這幾天不主動聯系安妤的原因,整個人也不自覺地往前靠了靠。
他慌亂解釋:“我怕你讨厭我,姐姐。”
讨厭?
安妤頓住。
“讨壓我沒有分寸卻又費盡心思的接近。”
“讨厭我對你的隐瞞。”
“讨厭我三番兩次在人群中故意地阻止你跟别人講話。”
“讨厭我...”
陳言煦越靠越近,語速越來越快,好像隻有把這些間隙說出來,兩人就能親密無間了一樣。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理智在瘋狂中分崩離析,卻又被人一片片撿回來,用名叫‘愛護’的繩子,克制地捆紮在一起。
沒給安妤反應的時間,他睫毛忽地垂了下來,身形在弱光中高大挺拔,明明是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說出來的聲音卻比上一句軟了三分——
“姐姐,我喜歡你。”
最後一個字因突然的哽咽破了音,自爆式告白後,陳言煦慌亂低頭,耳尖彌漫上一層脆弱的紅,卻仍是偏執地往前又邁了一步。
他爸說過。
不到必要的時候,不要用淚水攻克女人的心。
但他,就偏偏控制不住。
青年的告白來的突然,安妤怔住,眸光很輕地震了一下,腦中思緒被他直球的言語打亂,但面對早已知曉的答案,安妤猶如一條尋找水源的沙漠魚回到了湖裡,意外又稀奇地迅速恢複了狀态。
空氣頓滞幾秒。
心湖因告白而蕩起的波瀾,很快就平靜下去。
她擡眼,再次對上青年熾熱的目光,兩個人靠地意外地近,安妤都能清晰地看到青年眼下淡淡的淤青。
年輕人,又開始熬夜了。
陳言煦被看得心頭一顫,他眼眶溫熱,仿佛勇氣隻有今天晚上這一瞬似的,顧自訴說:“從高中那時候,我就...”
他又開始不自覺地擡腿靠近安妤。
像春夏播種的絲瓜藤,隻有依附竹竿搭起的架子才能茁壯生長,而安妤就是他用盡全力也要攀沿上去的竹架。
“诶——”
突然的靠近,讓安妤的心上弦一下被拉緊,能明顯感受周圍吸進去的空氣都被灼熱。她這次沒喝醉,及時地伸出右掌,擋在了黑色夾克前,拒絕了陳言煦的貼近。
指尖觸感微涼,硬硬的。
陳言煦低頭,素白的手就在自己的面前,是纖細柔軟的,仿佛自己輕輕一捏就能折斷。
陳言煦喉結微動,聽話地沒有再動作,像隻順毛金毛,黑溜溜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着她。
“姐姐。”
他低聲叫着,自爆之後,陳言煦裝都不裝了,烏發黑眸,像隻午夜爬起來進食的魅鬼。
看着他這幅急不可迫的樣子,安妤内心倒是變得意外地平靜,她微微挑了下眉,問:“喜歡我?”
“喜歡。”沒有猶豫的回答。
聞言,安妤點點頭,嘴角微微勾起,心情看起來挺不錯。
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放下那隻橫亘在兩人之間的手臂,垂眸扯了扯身上套着的燕麥色羊毛大衣,讓其更柔順地包裹住自己的身體。
一副主導者自持的模樣。
見狀,陳言煦的嘴角動了動,卻還是克制地沒有蹦出一個字。
晚風還是有點冷,安妤雙手環月匈,擡眼看他。
“所以呢?”安妤反問。
她姿态有些懶地掀起上眼皮,漫不經心的眼神望向陳言煦,淡然的外表下,實則腦子早已在高速運轉。
沒等陳言煦回答,安妤緊接着抛出下一個問題,“然後呢?”
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