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門外,常命坐在台階上六神無主,雙手早已沾滿了子鸢的血,他半舉着手呆滞如木,像個無魂的木偶,那些因為宮變而慘死的故人于方才如走馬燈般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太子淏内疚的站在他的背後,他今日倒是做了一把黃雀,可卻不能捕食,他深深明白,司空虍這一箭警告的不僅僅是他,亦是他!
“一切都隻是剛剛開始!”太子淏搭過常命的肩膀,表示安撫。
很快便靜了下來,隻有身後宮人進進出出急促的腳步聲,常命緩緩站起了身,看着寝殿裡瀕臨生死之危的子鸢,他的拳頭逐漸泛白,雙眸血絲遍布,此仇此恨他今時今夜銘記于心,這一箭,他日定當雙倍償還!
……
亭中無人掌燈不過月光足夠亮堂,眼前的男人大概八尺高,兩鬓斑白,留有美髯,大概也就三四十歲左右。
“一直聽大王惦念,心癢難耐,我起先還好奇,如今一見倒是朵不俗之花,難怪大王左思右想,可惜為何便就偏被那種人采了去,”司空虍聲音渾厚幹淨。
可話卻刺耳難聽,子鸢一時眉宇微蹙,她跽坐于司空虍的對面,幾案上茶湯沸滾,司空虍自若的拿起茶匙為她添起茶湯,話裡話外滿是嘲諷。
“他是我義兄,何以用的采之一詞!”子鸢反駁,她雖是看起來是顆軟柿子,可也不是誰人見了都可捏的!
“嗯~”司空虍輕嗔,語氣長舒:“你的義兄可真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真叫人不省心呐!”
子鸢一雙耳目清,自是明白他話裡那拐彎抹角的意思,她未接茬,飲了口他添的茶也當是換個方式不顯得怠慢。
司空虍假意思索了一下:“你們初到宲國……也不過兩月餘左右,若是想留在宲國,同我說也是一樣,我向大王上疏就是,何須如此煩雜,攪的我心不安,攪的你們自己也難做!”司空虍笑。
子鸢回笑,回的敷衍又坦蕩真誠:“哪裡難做,我義兄于宲王到底也是旁親,于太子殿下也是兄弟相稱,如此親近哪還勞煩到司空,司空公務繁忙,義兄于我也不敢,也覺得不必打攪!”
司空虍嘴角漸漸趨于平形,眼尾也緊着垂了下來,本搭在茶幾上的手也挪了下去,眼神陰鸷起來。
“這是宲國,不是你們庥國,初來乍到是否太過招搖?”司空虍言語僵硬冷漠,他不緊不慢的說着,“一個毛頭小子,若在不知收斂,我有的是法子對付爾等!”
“司空說的是,司空有理,可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義兄如何做是他的事,又怎是我能左右的!”子鸢笑答,“既話都挑明白了,司空也是男子,可見司空夫人能左右于你,可見司空家小女能左右于你?依我見這場喜事下來女公子嘴角也不曾見笑,想必早就告訴了我答案!”
司空虍聽罷大笑:“你可真是個奇女子,你是第一個敢于我叫嚣的女人,不過我喜歡,我本也就不愛拐彎抹角,不曾想遇到了個比本司空更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說罷,他又道:“女子不過是男人,是家中附屬罷了,挂之好看,用之美妙,聽話的更甚,聽不懂話的我一般也不會在給她乖巧的機會!”
司空虍說完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子鸢。
子鸢早已怒火中燒,指甲深深嵌進了肉裡也無感知,她面無表情的對視回去。
“不過是兩隻蝼蟻罷了,若是敢随他做出什麼有違綱理倫常之事,禍我宲國秩序,捏死你們?”司空虍将身前的茶杯砸碎在身旁,碎片四處紛飛無意淺淺劃破子鸢的脖子,他接道:“如此杯,粉身碎骨不過甩手之勢!”
子鸢氣定神閑的擦去頸間的血,她不想在于這男人糾纏去聽他恐吓自己。他所謂亂他宲國,她聽罷也不免嗤笑,宲國還用的着他們來亂,原來在司空虍的眼裡,是他們在禍亂宲國,攪亂宲國朝廷的秩序,而他卻是保衛宲國的忠臣義士。
真不知是司空虍裝傻充愣,還是她子鸢自以為是。
“司空消氣,司空所言我雖聽不大懂,不過今夜卻極為受教!”她說罷便自顧自起身離開。
司空虍也起了身,在子鸢路過他時,他目視着前方牆頭的寒鴉微微彎腰:“要麼自己離開,要麼我送你們離開,你很聰明,自是懂我的意思的!”
“我愚笨,不懂司空的意思,我所認知,宲國應當姓姒而非虍吧!”說罷搖身離開了。
子鸢走在那條漆黑的回廊上,一直走,一直走,循環往複的走,怎麼也走不到盡頭,她回頭望着,司空虍手中的那支箭,隻在瞬息之間射穿了她的胸膛。
胧華殿裡,姝美人披衣散發于窗邊發着呆,不時核兒回來,滿腹心事。
“又發生了什麼?”姝美人問。
核兒道:“娘子~,我聽東宮太子妃身邊的婢子钗兒說,鸢娘子昨夜于宮外胸膛中箭,身上一個窟窿,如今躺在床上生死難料。”
姝美人目瞪口呆,她為何中箭,這個問題忽然蹦在她的腦袋裡揮之不去,引人深思。
“她死不了!”轉而姝美人不知為何如此笃定:“更衣,我去瞧瞧她!“說罷她起身正欲向淨房而去。
核兒見了卻又将她攔下:“娘子去不得!如今人在東宮,太子殿下将他二人留住東宮别苑之中了!”
“那就告訴太子淏,我要去東宮見她!”姝美人低聲怒喝:“他心裡如何盤算她會不知道嗎?有我一個就夠了,我不想她成為下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