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澈沿着之前的記憶在湖水中遊,沒了漩渦,沒了惡靈,他比上次更輕松地遊到湖底找到岩洞。
洞穴裡空無一人,伸手不見五指,他點燃紅蠟,那尊隐藏在黑暗中的神像被映出,低垂下的目光悲天憫人。
聞澈久久望向那尊佛像,疑惑又好奇,他不懂裡面為何會有他的記憶,從靠近那尊神像,他的腦子就很亂。
當他将掌心貼在神像上時,刹那間,身體痛苦萬分,眼前似乎籠罩數層白茫茫的紗幔,聞澈頭很疼,眼睛也很疼,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适應這股疼痛,眼前的數層紗幔随之被掀開,漸漸地,隐藏在後面的記憶,像一群久困深湖的沉木争先搶後地浮出水面。
“……澈澈,你可曾真心愛過我?哪怕一點,也行。”
“你若靠近我一分,我一定捅你一刀,你若再敢過來,下一刀,便是你的心髒。”
“哥,這條銀色的手鍊是什麼?晃蕩起來叮當響,像風鈴一樣,真好聽。”
“同生鍊,可以互相感應,隻要你戴着它,無論你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
“你母神,我殺的。”
“你自始至終,都在利用我?”
“……是。”
“此劍名忘塵,忘言塵,忘前塵,從此往後,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我們兩不相欠。”
“不…不…要,你答應……過我,會陪我一生一世,你不能食言,隻要……你不走,我可以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抱……歉這次是我的錯。”
“……”
再次睜眼,聞澈來到另一個世間,看到了另一個言塵和另一個自己。
這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地方,四周是陡峭的山巒,遍地開滿豔麗的小草小花,一條薄薄的水霧在半空中彌漫開來,乍一看,宛若九天仙境。
聞澈嘴裡叼着一根草,雙手拖着下巴,百無聊賴地蹲在灌木叢中,漆黑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看着草,看着花,他蹲的腿都麻了,臉上終于多些不耐煩,聲音也是不耐煩的:“哥,你說來山上打獵,打了三個時辰,連一隻鳥都沒有,我餓了,我要回去。”
言塵搖搖頭:“現在還不行。”
這時的言塵,隻有十五歲,身着紅衣,面色俊秀,一雙幹淨淺亮的眼睛,漆黑色,如瑪瑙般,閃耀着粼粼的波光,尤其是那支斜插在烏發中的紅色發簪,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映襯的少年更加俊俏。
聞澈看着小少年,小少年膚色很白,像一塊暖玉,唇是紅的,比九月的楓葉還紅,有幾绺碎發未束,此刻正随風飄揚。
“你餓了?我兜裡有肉包子,”言塵手往兜裡伸,但下一秒,他突然無奈笑笑:“抱歉,我忘記帶了。”
聞澈并沒有回答,而是歎了口氣,說道:“我說,你是不是傻,你說來打獵,如今已經蹲了三個時辰,就這座看不見一隻生靈的破山,莫說獵物,連一隻兔子都看不見。”
言塵尴尬一笑:“真不好意思,我路癡,本來打算去萬靈山,但走錯了,就來到了死亡谷。”
“走錯了?”聞澈氣的肚子疼,“那還不回去?待在這鬼地方作甚”
“我剛才說了,不行!”言塵面色認真,提高聲音。
聞澈皺了皺眉:“為……為何?”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言塵面色更加認真。
“我管你幾匹馬,我想去習武,不想陪你在這瞎轉悠,要蹲你自己蹲。”聞澈腿一擡,轉身離開。
“哎呀,别走,母神最讨厭言而無信之輩,我都說了要打一隻獵物開葷,要是空手而歸,豈不丢臉?”言塵忙拉住他,聲音铿锵有力,“我不能走,你也不準離開!”
“行行行,我頂多再陪你一個時辰,時辰一到,我就走。”聞澈耐着性子,繼續拖着下巴蹲在地上,他越等越困,半邊身子歪斜在言塵身上,眯着眼看着夜色漸漸變黑,看着花凋謝,這一蹲就是許久,突然,他眼前閃過一團白影,聞澈定神一看,是一隻覓食的小動物,渾身白毛,因為太遠,看不清是兔子還是白鴿。
“獵物來了。”聞澈從竹筒裡抽出一支箭,遞給言塵。
言塵頓時提起警惕:“在哪兒?”
“諾。”聞澈擡手指向東南方,緊接着,“嗖”的一聲,一支綁着紅色尾巴的箭破空而出,卻撲了空。
“這箭術……真差。”也不怪聞澈調侃,雖然那隻獵物離得遠,但對于一個常年習武的少年來說,射中獵物并非難事。
“沒辦法,我不喜歡修行,修為自然不如你,”言塵不以為然,他把弓箭遞給聞澈,朝他說:“你武功好,你來!你來!”
“用不着。”聞澈盈盈一笑。
“嗯?”言塵困惑出聲。
聞澈足尖輕點,隻見一道黑衣在空中舞動,動作格外輕盈,袖擺微微晃動,像竹葉墜入湖中,煞是好看,言塵啞然,看着他悠悠地落在獵物旁邊,聞澈單手抓住獵物,足尖再次輕點,電光火石間,他已經站在言塵三尺之外。
言塵贊歎一聲:“水上漂,是上等的輕功,傳言,即便是頗具天賦的南海神君修得已是百歲,你卻能在十八歲前習得,不愧是被司珩君稱為最有天賦的少年。”
“不對,”聞澈搖了搖頭,“天下第一輕功是雲中月,行如風,來如月,起身時宛若在雲中穿梭,缥缈遊離,看不清具體位置,與水上漂相比,無論是速度,還是靈力,我還差很多。”
言塵疑惑道:“雲中月隻出現在古籍中,已經達到天外境界,據說很難,自古以來,從未有哪位神明達到天外境界,或許,它真的隻是傳說。”
“不,”聞澈突然搖頭,聲音充滿肯定,“肯定存在,隻不過我年紀小,還沒有涉及此境界,但用不了三年,我一定可以修得此功。”
言塵不懂,問他:“你為何一定要達到天外境界?”
“我的夢想是當天下第一。”聞澈仰起頭,“我想靠手中的槍,威名遠揚,被天下皆知。”
他的聲音太高,表情太嚣張,如果隻聽他的聲音,或許會認為他是一名闖蕩數年的高手,偏偏少年隻有十幾歲,臉上挂着少年的幼稚,說此話時,反倒有些突兀。
言塵被震的愣在原地:“天……下第一?”
聞澈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自大,不好意思地說:“會不會很狂妄?你若是想嘲笑,我不會怪你。”
言塵緩了緩神,忙搖頭:“當然不會,這個世上,有抱負的很少,敢為抱負去付諸行動的更是鳳毛麟角,能大膽承認心中欲望并為此努力,我隻會敬佩。”
聞澈忽而一笑,明明是冬天,但那種笑,面若三月春風,和煦、溫暖,他将剛捕捉的獵物遞給言塵,道:“給你。”
“嗯?”言塵沒反應過來。
聞澈說:“那隻獵物,一隻貓。”
言塵接過來,是一隻白色的小貓,巴掌大,渾身雪白,鼻尖和嘴巴粉粉的,它趴在言塵手腕上,喵喵叫地舔他的手指。
“還會撒嬌,好有靈氣的貓。”言塵蹲在地上,揉了揉小白貓的肚皮。
聞澈提醒道:“輕點摸,這是一隻懷孕的母貓。”
“懷孕?”言塵茫然地擡頭,“懷孕是什麼?”
聞澈腿一踉跄,站穩身子後說:“就是肚子裡有寶寶。”
言塵更加茫然:“好奇怪,寶寶是如何進肚子裡的?既然要把寶寶弄出來,為何又要塞到肚子裡?”
聞澈嘴角直抽搐,他總不能告訴孩子是一男一女造的,隻得模棱兩可道:“每個孩子出生前,都會在母親的肚子裡長大,至于原因,你以後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