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此歸咎于最近太閑散,想着是自己今日的心情還算不錯。
可等他張開口,原本要吐露的對面前少年的演技的嘲諷話卻沒有說出。
“…好。”
顧銳澤聽到自己的聲音。
他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覆上對面少年攤開許久的掌心。
……
材質特殊的堅硬卡片被攥在了手裡,切割得過分整齊的邊緣與柔軟相觸,鋒利便突顯而出。
以至于,僅稍一施力,四四方方的紙就硌得周邊肌膚生疼。
甯時恩攤開了手,掌心已被勒出了一圈紅印,同深刻的紋路相交,正契合所握的黑色燙金名片的形狀。
這就是顧銳澤給他的聯系方式。
——一張商務名片。
電梯裡泛冷的白光照在畫刻着姓名的三個燙金字體上,暈染出一圈暖色。
甯時恩低頭看着靜靜躺在掌心之中的名片,身體罩下一方淺淡的陰影。
他的内心遠不如表現出來這般平靜。
甯時恩的心髒其實跳得很快,情緒催出的冷汗将他的雙手變得汗津津,五指都黏在了一起。
方才,他在顧銳澤面前演戲時,就是這樣的狀态。
他很緊張。
因為甯時恩清楚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
但是沒辦法。
他必須為他的古怪行為找個理由,起碼不能給顧銳澤這種關乎世界線的重要角色留下什麼壞印象。
他也得早點與主角們建立聯系,好占一步先機。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甯時恩就感覺自己像個囚徒。他被環境拘束着,手腳都戴了鐐铐,隻能在有限的空間活動。稍有不慎,便會觸及雷區,會跌落深淵。
有時候,他便不能不去博,去争。
因為去争,去博,去冒險,還可能敲出一線生機,呆在原地,可就隻有等死的份。
甯時恩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如此強烈的危機感,他對“人”,對“社會”,對“世界”的全部認知都來源于系統提供的資料。他的腦中還沒有建立起一套合乎規則的體系,推斷不出前方到底藏着怎樣的危險。
隻是出于本能,出于直覺。
他知道他隻能往前跑,不能停留,也不要回頭。
于是他朝顧銳澤的方向伸出了手。
幾乎在同時,在心底醞釀許久的話終于脫口而出,甯時恩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當時,那雙注視着他的灰色眼眸中沒什麼特殊情緒,隻是映着他,像在欣賞一部無聊的影片。
但是甯時恩從來沒有回頭路,他隻能硬着頭皮,把腹稿一字一字念出來。
應該是失敗了吧?
當一切該表達的都已表達,對面人仍舊維持着一開始的表情,甯時恩心中冒出這樣的念頭。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有些輕松。
想閉上眼睛,放松肩膀,呼一口悠長的氣。
“…好。”
顧銳澤卻牽住了他的手。
一張名片,最後也到了甯時恩掌心。
“叮——!”
電梯到了對應的樓層,發出一聲清脆的鳴。
甯時恩亂跑的思緒被拉回,他擡起頭,看見金屬闆面上照出的自己此刻的模樣。
臉是紅的,耳朵也是。
心理素質太差了。
甯時恩抿了抿唇,随手撥了撥眉上的發,好讓額頭的傷口被遮掩得更嚴實些。
這時候已經到了早高峰,該上班打卡的人齊窩蜂湧來。
電梯門打開,甯時恩對上了一雙雙眼。
許是覺得他面孔陌生,等在外面的人看到他時都先是愣了一下。
甯時恩側身讓人進電梯,同時小心地從人群的縫隙中擠出去。
這過程太過煎熬,甯時恩一心脫離“苦海”,根本沒注意到有幾道目光一直跟着自己移動。
他腳步輕松地往練習室的方向走去,留給擁擠的電梯一個背影。
……
練習室的門終于開了。
甯時恩到的時候,裡面已經站了個人,正對着鏡子擺弄四肢。
聽到推門聲,他立馬警覺地扭頭。
甯時恩見着了一張過分年輕的臉。
眼是圓的,鼻是圓的,臉頰微鼓,有還未褪去的嬰兒肥。
個子也不算高,比他都要稍矮些。
看模樣,最多十四五歲。
瞧見他後,對方明顯是愣了神,原本生動的表情漸漸凝固,微張着嘴,看起來有幾分呆傻。
“…你好。”
甯時恩主動開口朝同班同學打招呼。
似是被他這聲驚動,男孩從原先的迷蒙狀态中醒來。
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就皺起了眉。
敵意幾乎不加掩飾。
甯時恩怔住了。
這樣的神情,他很熟悉。
是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