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在偶像團體離出道僅剩一個月的這樣的時間節點,出道曲、相關MV、專輯一類的東西本都應該籌備好了。
公司會陸陸續續往外面放出成員們的個人信息,買通娛樂媒體傳些真假參半的消息,為出道預熱、造勢,吸引大衆關注。
但Bright走的不是常規的男團出道路子。
它的定位既是先行團,又是實驗團。
星芒娛樂突然劍走偏鋒創建B隊這個項目,作幾年前就已策劃了的August的孿生團,就是要拿它做實驗,去試探市場反應,為A隊探路。
所以直至現在,Bright的各位成員甚至沒完全拍完個人出道預告。
出道曲也沒定下,更别提專輯和MV的事情了。
眼瞧着出道日臨近,在外人眼中,包括公司其他不負責此項目的大多數人看來,B隊的練習生們應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對着不确定的未來惶惶不可終日。
事實上,任先等人的心态相當好。
他們從進入出道組那天就得知了自己會以什麼方式出道——參加選秀節目。
這是一種史無前例的極其新奇的出道方式。
後面可能接的是鮮花、掌聲,璀璨的燈光,一場萬衆矚目的大舞台。
也可能是奚落、謾罵,網絡上無數的腥風血雨,最後沉寂消失,連一點水花都不見。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現在隻能等待。
好好努力,然後耐心等待。
而在今天,Bright的成員們終于得知了自己團隊的出道曲。
進門的舞蹈老師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們。
過不多時日,衆人還要去拍MV。
任先先是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後便下意識扭過頭尋找周邊的人。
他同樣在其他隊友的眼中看到了振奮。
除了甯時恩。
他眉目間的茫然還未散去,在熱鬧的人群中駐足,像一隻誤入了鋼鐵城市的幼獸。
不過他站在教室的角落處,離歡呼的少年們很遠,并不會顯得太突兀。
他看着四人擁擠在一起,歡喜地拍起掌,慶祝自己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對于追夢的人來說,隻要聽到一點來自夢想的訊息,就好像也離實現夢想那天更近了一步。
他們在幸福此前的汗水與眼淚都有了歸宿。
甯時恩卻是沒什麼實感的。
出道畢竟不是他的夢想,他也未曾為了這個目标努力過。
直到此刻,他仍沒想明白昨天自己回答的三個“不會”——不會舞蹈、不會唱歌、不會樂器——是怎麼讓面試官把他送到Bright的出道組的。
幾分鐘前,他隻是想逃。
他不認為成為明星會對完成任務有什麼幫助,也不想抛頭露面,更确信自己絕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但現在,看着聚在一處的少年們興奮的臉,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哪裡都卑鄙。
沒有出道的夢想,沒有任何實力,随随便便進了出道組。
哪怕知道自己根本無法退出,還不願意為之努力,仍時刻想着逃走……
甯時恩眉眼間的茫然更重了。
……
舞蹈是個新奇的東西。
但對于甯時恩這個新學者而言,它很難駕馭,即使他已經很努力擺弄四肢,仍是無法調教好身體做出想要的效果。
幾乎一整天都泡在練習室裡。
夾在吵鬧的音樂聲、節拍聲之間,鼻尖是少年人身上的汗臭味,偶爾又能嗅到空調的冷風。
甯時恩軟趴趴的,倚在牆上喝水。
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進度。
公司甚至還特意給他配備了一個舞蹈老師,二十多歲,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負責教授零基礎的他。
現在,舞蹈老師就靠着他旁邊的牆上,嘴裡的贊美聲還沒斷。
“你做得很好了,恩。”
因為無法準确地發出“甯”字和“時”字的音,托馬斯就叫他名字裡最簡單的“恩”。
他又朝他露出了雪白的牙齒,舉着大拇指湊到他面前。
“你的節拍很好,學得很認真。”
“目前為止,你的動作都很标準,隻是有時候無法連貫地做出來。”
“但是不用着急,你後面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托馬斯的中文發音不太好,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個古怪的音調。但據他說,他才來到這裡不到一年,他認為自己說的普通話已經是相當标準了。
對此,甯時恩不去反駁。
托馬斯是他進星芒娛樂後的第一個老師,他也是他入職星芒娛樂後教的第一個的學生。
以往,托馬斯都是負責某個前輩團的編舞,沒有給哪個人開展過類似的長期的一對一教學。
所以兩人湊一起,算是新手師徒。
無論是師傅,還是徒弟,都很認真。
“謝謝你。”
甯時恩小口地抿了抿杯子裡的水,發幹的喉嚨總算能喘出來調子,就是聲音仍帶些沙啞。
“…我們繼續吧。”
話音沒落,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一下。
甯時恩擡起頭,對上一雙正認真盯着自己看的藍眸。
像天空,也像深海,照出他的臉。
那顔色與周邊人不甚相同的眼睛微微動了動,先是下移到他的唇,而後極速彈開,又重新放到他的雙目間。
“不,我想,不必着急。”
托馬斯說,他的神情有些擔憂。
“我覺得你應該休息。”
甯時恩聽到他用外語念了句話,速度很快,像是句家鄉的俚語。
“心急吃不上熱豆腐。”
托馬斯皺着的眉舒展開,說了句玩笑話。
這樣吧,我們明天再學,怎麼樣?”
說着,甯時恩便感覺壓在自己肩膀的那隻手又往下按了幾分。
他有些無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點笑。
“好。”
托馬斯這才滿意。
“享受一下你的自由時光吧。”
他笑得又露出了整齊的牙齒,将搭在他肩膀的大手收回去了。
腳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仍黏在地面。
“恩,你長得很漂亮。”
甯時恩猝不及防聽到了一聲贊美。
藍眼睛在用目光描繪他的五官輪廓。
“或許…你願意跟我共進晚餐嗎?”
“我知道有些冒昧。”
許是他驚訝的反應取悅了對方,托馬斯竟又笑了起來,還想起了那套因剛才急于發出邀請而被自己遺忘的“紳士禮儀”。
“但是……”
他太迫切要表達,又用上了母語。
甯時恩聽不懂。
隻是見那雙注視自己的藍眸亮晶晶的。
“…你的眼睛很漂亮。”
托馬斯還是切換成了普通話,腔調很怪。
“謝謝。”
“你的眼睛也是。”
趁着時間,甯時恩緩過了神。
“抱歉,我今天有别的安排了。”
“我們改日再約吧。”
如果托馬斯長着一對耳朵,此時應該已經耷拉下來了,他的表情總是在面上體現得很明顯。
自然,喜歡與憎惡也很明顯,根本不需要人去猜。
“那真是太遺憾了……”
托馬斯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上,他似乎想幹什麼,但看了眼周圍,還是遏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掙紮全體現在了臉上,被甯時恩盡收眼底。
甯時恩沒能猜到他想幹嘛,外國友人似乎有與他們不同的腦回路。
他試探着,擡起了手,握住了托馬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