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6:
盛苛苡别開臉。
裝作無事發生地擡手胡亂地抹了幾把臉蛋:“沒、沒有。”
周禮不會知道,她剛剛有多害怕。
害怕到為他掉了眼淚,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你發燒了吧?”盛苛苡轉移着話題。
周禮:“沒事。”
“明明就是發燒了,”盛苛苡見他這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說不出地堵,偏偏又要裝着不太在意的樣子,“你别不當回事。”
周禮聽了,咧起嘴角:“我是醫生。”
“你是牙科!”
盛苛苡擡手,整個手掌覆在了周禮的額上,燙得吓人。她心疼地又帶上了幾分哭腔:“明明都……這麼燙了。”
周禮被女孩突然含淚的聲線弄得有些無措。
他隻好認輸,語氣都自然而然地放柔:“好好好,我吃藥。”
“這才對。”
周禮被盛苛苡按着不許起身,他就隻好半倚在沙發背前,任由女孩在客廳裡穿梭着地準備熱水、沖泡藥劑。
像隻勤快的鳥兒。
他無端地想起這種隻有在小學生作文裡才會出現的比喻。
高燒的溫度,讓周禮的腦袋愈發地沉重,靈魂好似從軀殼中抽離到了半空中,上帝視角地審視着屋子的一切。
他這間屋子鮮少地不隻有他一人。
周禮眸子暗了暗,脖子有些酸痛,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視線仍緊鎖在盛苛苡立于櫥台旁的背影。
女孩身段很好看,穿了件緊身短T,将腰肢勾得纖細。
半披的頭發海藻般地垂落,烏黑發亮。周禮忽然很想看看她那雙靈動的眸子,連同裡面點到為止的關心。
幾個小時前。
周禮被他的父親邀請去了玔臨最頂尖的五星級酒店共進晚餐,本以為隻有場父子二人。
推開包間大門,入目卻是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
周宸業坐在最中心的位子,聽見開門的聲響,才将正撫着一旁女兒發頂的手收回,向周禮擺了擺。
“小禮來了,快來坐。”
周禮隻覺作嘔。
他二話沒說,轉身推門。
“周禮!”身後的男人叫住他,聲音裡的怒氣刹時燃起。
周宸業三步并兩步地到了周禮身邊,緊拉住他的手腕。
“做什麼,怎麼長得越大越沒禮貌了,見到媽媽和妹妹都不問好的?”
“她不是。”
周禮連看都沒看周宸業一眼。
“怎麼說話呢?”周宸業揚手想去打周禮一巴掌。
周禮向後側了些身子,利落擡手,抓住周宸業的手腕,硬生生地壓下。
他雙目猩紅,愠色中混着些不可置信。
“你也不是。”
字字淩然。
周禮将周宸業的手重重扔下,推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那三人的說笑的畫面,卻依舊在腦中不肯散去。
過往二十七年有關那個男人的所有回憶都複蘇,鬼魂似地在大腦裡來回飄蕩不散,把周禮攪得心煩。
他拿着淋浴頭,撥到冷水檔位,任冰涼的水沖着自己,冷顫止不住地打,卻仍沒能忘掉有關的周宸業的一切。
“擦擦吧。”
在他又要囫囵記憶時,盛苛苡出聲喚他。
周禮反應過來,自己的腦袋上多了條柔軟的毛巾。
女孩手捧着感冒沖劑,依舊是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姿勢。
像是讀懂了他眼底的不解,盛苛苡解釋:“我看你頭發有些濕,風吹到會更容易發燒。”
“藥也沖好了,你記得要喝。”
“體溫計在這裡,喝了退燒藥之後,隔一段時間就測一下。”
“要是燒退不下去,就去醫院挂點滴吧?”
周禮默默地看着盛苛苡一條條地叮囑着那些平時要由他說給病人的話。
莫名地,腦海裡那個男人的黑影散了去。
他擡手,用她遞來的毛巾細細打着圈地擦拭着頭發絲。
“謝謝盛小姐關心。”
盛苛苡微微颔首。
她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在正經醫生面前叮囑這些,頗有些關公面前耍大刀的心虛。
“我、我都是看網上說的發燒注意事項,要是哪裡說得不對……”
“盛小姐。”
周禮打斷她的“免責聲明”,眉眼裡重新捎上了幾分笑意:“你對我這麼好,你那個遠在天邊的心上人會不會吃醋?”
盛苛苡手下的動作怔住。
偌大的煙花,在她的頭腦裡瞬時綻開——
她視線漂浮在空中,半天也沒個落腳之處。
不知道周禮有沒有看出什麼端倪,盛苛苡還是極力扯了個自認完美的笑臉。
語氣也故作輕松:“我都說了,我遠遠看着他就夠了。”
“你……以後别再提他。”
随着盛苛苡話音的落下,屋内歸于安靜。
五月份的玔臨,沒有因為高溫而聒噪個不停的蟬鳴,亦沒有叫嚣着存在感的十裡桂花香。
隻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夜裡。
盛苛苡卻莫名地覺得,她離周禮更近了些。
她勸自己堆砌起的理性再度坍塌,卷翹的睫毛上下紛飛,顫着地将她的沖動宣洩而出。
也許……她能靠他更近。
“我想起來個事情。”
最後還是周禮率先開了口,打破了寂靜:“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好像認識我?”
“我們,在哪見過?”
盛苛苡垂着眸子,呼吸一深一淺地不均勻。
“是我認識你。”
心裡像掐了顆檸檬似地泛酸,拇指的指甲被盛苛苡深深地嵌入食指指腹,是她緊張時習慣性的小動作。
借着台燈的光,周禮注視着女孩的側臉,額前落下了幾縷的碎發虛遮着,他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