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多是自掃門前雪之人。他必須拿出足夠的籌碼。
尹雲晖深吸口氣,“她是弟子最重要的人。若她被人構陷之後,天音宗還分辨不出正邪,弟子也沒必要去登什麼不公不正的少俠榜了。”
他已察覺不到自己聲音的大小,也沒注意到幾名弟子早已趴在門外,好奇地朝裡面探頭。
弟子們交頭接耳道:“他說的是喜歡刀還是喜歡人?”
“我聽見了什麼榜首,應該喜歡的是個人吧?”
“那可不一定,萬一他是看上了榜首的刀,想要一柄呢?”
“你說的有理。”小弟子們鄭重地點頭,“他喜歡木頭樁子我都不奇怪,會喜歡一個人,就像是木頭樁子長出了心,太奇怪了。”
嚴經武緩道:“少俠榜是你一直想做的事。”
“是。但是......”尹雲晖心跳得飛快,後面的話如竹筒倒豆子般全盤托出,“但是我未必能登上少俠榜,她卻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是個非常耀眼的人。她與我一同長大,天賦異禀堪與日月争輝,怎麼可以受到這些折磨?若她出事,弟子用一輩子讨一個公道,也比袖手旁觀地去少俠榜要好。”
說話時,尹雲晖的腦中是茫然的。
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覺得有風吹入,眼前亂發微動,方才的熱血漸漸變寒。
可他确實是這麼想的。
這想法莽撞而強烈,是一股無法被理智壓制住的勁兒,在他胸膛中橫沖直撞。
那似是他身為少年的意氣,躁動而不計後果。
良久後,嚴經武幽幽道:“雲晖,為師很心寒呐。”
“什麼?”
“你最重要的人竟然不是為師。”他穿好了布靴,跳下床,隔空指指點點,“罰你下次回師門帶兩隻燒雞。”
嚴經武趕走了圍觀的弟子,對發愣的尹雲晖道:“還不跟上?”
尹雲晖驚喜道:“多謝師父!”
師徒二人一路風馳電掣,直奔音門而去。
當年尹雲晖入門時,掌門與四大長老都少不了争議。最後是杜純和嚴經武力保,才準許他進入的天音宗。
嚴經武明面上不在乎争名逐利,但誰不希望能有弟子一鳴驚人?一聽楊悠雁是刀莊人,他生怕晚一步就被人搶了先機。
揚刀門雖然沒落,嚴經武畢竟是一門之主,通傳後很快見到了杜純。
杜純一眼便知,“是為楊姑娘來的吧?”
“是。”尹雲晖拱手道,“杜長老,我在榜外的酒樓中發現了一隻魔物,意圖将她從榜上除名。這是我發現的證據,隻要請來魂歸樓的人,一驗便知。”
他将瓷盞放在杜純面前,杜純端着茶,不急不慢地問:“掌門的口谕已經傳下,你知道嗎?”
尹雲晖愣道:“是什麼?”
“既然刀宗引得大家群情激奮,天音宗再不将她除名,豈非違逆衆意。”她用瓷蓋碰着杯沿,吹着熱氣,“我确實想留住她。過了九月就是八宗會盟了,她若不被透露身份還好,但影響了天音宗名聲,我也沒什麼辦法。”
“可是......”尹雲晖提高了聲音,不甘心地辯解,“可是這些都是魔物......”
“我且問你,你知道她為什麼來天音宗嗎?”
尹雲晖啞然。
“她來得巧,就算沒有其他心思,也畢竟與刀宗、與妖魔有關。你看不透這背後的端倪,但你應該知道八宗會盟有多重要,稍有不慎就會被拿來做文章。”杜純并未過多解釋,“辛苦嚴門主将證物帶來了。中州城的魔物,我們會好好勘察,請回吧。”
兩人被音門的小弟子請走了。
回程的路上,嚴經武還在安慰尹雲晖,“杜長老是惜才的人,沒準過幾天就會去勸掌門。你先忙八宗會盟的選舉,别着急。”
尹雲晖走出幾步,停住了。
懷中還抱着那杯盞,被他捂得發燙。他已經堅持到了這個地步,難道就這麼回去?
回去之後......他還能幹什麼?能幫她做什麼?
也許她沒有其他的意圖,隻是想到更好的地方看一看。如果這麼近在咫尺的願望都要因身世落空......她會甘心嗎?
她與自己一樣,都走了這麼遠了!
尹雲晖猛睜開眼,忽然轉身朝杜純一跪,高聲道:“請杜長老嚴查那魔物的物件,以證明弟子所言非虛!”
路過的弟子紛紛側目,嚴經武驚道:“你這是幹什麼?”
“弟子去時,那魔物臨窗而坐,毫無忌憚。那時弟子就想,中州有天音宗坐鎮,她哪裡來的底氣和天音宗叫闆,又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脫身?”尹雲晖高聲道,“若是滿城弟子都找不出那魔物,就更能證明弟子的猜測!長老,這絕不是小事!”
他含沙射影,直指天音宗中有人與魔物勾結,仿佛要以壯士斷腕之心證明此言非虛。
嚴經武驚得提起他衣領,“你小子,什麼話都敢亂說!”
“我并非空口無憑!隻要長老查一查這證據......”
嚴經武要捂住他的嘴,但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