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八宗會盟比試,有不少剛入宗門的小弟子圍觀。
即便已經經過了一輪選舉,第二輪比試仍有近八百人參加。
這場選舉共設置了十二方擂台,以十二天幹命名,每個擂台的兩名小俠士需要在兩刻鐘之内定出勝負,超過了時限,則視為平局,可以共同進入下一輪的選舉。
前兩輪的選舉都盡可能給大多數弟子機會,從第三輪開始,便要嚴格篩查進入八宗會盟的弟子。
尹雲晖所在的擂台編号為“辛”。參賽的時間大約是未時。
楊悠雁早早就到了擂台外,從上午一路看到下午。她喜歡看打擂,但沒想到觀賞打擂的人出奇地多。她離場吃了頓飯,回程時就沒了可以落腳的地方。
不遠處的樹上還空着,楊悠雁幹脆爬上樹遠觀。
未時整,兩位小少年翩然走上擂台,相對一揖,擺好了迎敵的架勢。
項青陽的狀态顯然不佳。他失眠了整晚,眼底烏青,幾乎是在強行讓自己清醒。
尹雲晖則輕盈地握着刀,往台上一站,高矮立見。
他看着滿臉疲憊的項青陽,心道:“對不住了,我和你一樣不能輸。”
“請!”
項青陽沉聲一喝,長劍揮出,直逼尹雲晖而來。
他這幾日定是賭上性命練刀,功夫比那夜裡好了不少。尹雲晖有意試探他的功底,一直提刀抵擋,并不出擊。在旁人看來,倒像是項青陽占了上風。
樹下有人指着尹雲晖竊竊私語,“那位便是揚刀門的人?”
二人過了七八招,尹雲晖從東退到西,竟沒有一次出招。那些弟子噗嗤笑出了聲,“本以為音門對揚刀門可以速戰速決,沒想到會這麼精彩。”
這當然不是褒揚性的“精彩”,楊悠雁大聲道:“精彩的還在後面呢。”
兩人一擡頭,看見一個紮着兩绺長辮、腰間佩刀的姑娘正坐在樹上,悠閑地晃着腿。一人見她穿着粗布而非各門派常服,正要問她怎麼混進來的,另一人趕緊拉住他低聲道:“許是剛入門的小弟子,什麼都不懂,不用和她計較。”
楊悠雁将他們的話一一聽了,笑着沒再說話。
項青陽的劍帶着莽氣,橫沖直撞,乍一看很難抵擋,但少了籌謀,稍稍接觸幾招就能被人看出破綻。
尹雲晖有意消耗他的氣力,約莫十五六招過後,便調轉了攻勢。
尹雲晖畢竟是刀莊出來的。刀莊雖然沒落了,但刀譜、訓練的方法皆承接自雲唐刀宗,加之從小刻苦的訓練,他的功底出奇地好。他沒有太過顯眼和花哨的招式,卻在不動聲色間逼得項青陽連連抵擋,走出的每一步,都預判到了項青陽的所有出路,精妙得如同計算過一般。除了退讓,項青陽竟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楊悠雁故意笑道:“看吧,精彩的還在後面。”
樹下的兩位弟子神色難看。
慢慢地,項青陽額頭上滲出了細汗,目光被陽光照得一片又一片犯暈。
真該死,他緊張到連吃飯都忘了,這絕不是他的水平,他不能就這麼服輸。
忽然間,面前人露出了破綻。項青陽眉上一喜,眼疾手快地刺向尹雲晖肩頸,不料他先擡刀擋住,又似乎意識到什麼一般,撤了刀退讓幾步,有意引項青陽出招。
這并不是圈套。
相反,這是機會。
尹雲晖的刀密不透風。再這麼比試下去,他遲早會讓自己一敗塗地。
所以尹雲晖給了他機會,一個看似能逆風翻盤的機會。
項青陽嘴唇顫抖着一勾,心裡湧起說不出的滋味。
還能算是“機會”......嗎?
他分明知道,這場比賽勝負已定。
尹雲晖會在一次次退讓之後,再一次次打敗他,他注定是失敗的那個人。
可是憑什麼。
明明他也曾是千裡挑一來到天音宗。
明明他也曾被誇贊有天賦,曾被人高高地捧上“神壇”,成為後輩們的“楷模”。
十年浮浮沉沉,他從曾經的意氣風發一步步變得畏縮退讓,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并不是那千萬裡挑一的天之驕子。
難道他錯了?
難道他對自己的期待,從頭到尾都是錯的?
項青陽的視線模糊了。
他隻能看見那些密匝匝的刀光、紛至沓來的刀光、避無可避的刀光。在刀光中,他仿佛看見了自己滿懷憧憬的過去,和毫無希望的未來。
他該怎麼辦?回鄉?他該怎麼開口?人們都等着他學成歸來。
要是這麼失敗了,他這十年算什麼,辛辛苦苦來天音宗又算什麼?
他心如死灰,亦失了拿劍的力氣。尹雲晖挑開項青陽的劍,用刀鞘抵在他肩上,收了這并不算精彩的殘局。
項青陽聽着四下的掌聲,一種無端的、偏執的想法湧入他腦中。
不。
不能這樣結束。
“——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