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夜被除後，蔡琸随之隐退，短期内無法與沈聆之聯系。

聽冥狐說杜純不見了之後，沈聆之看了一晚上棋局，到寅時終于參透，想要備馬去尋宋溫如，但已經晚了。

他趕到時，人們正準備将宋溫如厚葬。杜純收走枭夜的魔丹帶回天音宗，于慕清負責處置遺留事宜，而楊悠雁和尹雲晖，不知道去了哪裡。

“原來宋夫子和沈公子是舊友。”聽聞了沈聆之的來意後，于慕清感慨着，“棺椁正停于宋夫子的屋中，沈公子可以見他最後一面。”

沈聆之溫聲應了，“楊姑娘呢？”

于慕清面露難色，“楊姑娘想要在周遭散心，不知何時會回來，沈公子回中州等她吧。”

沈聆之猜出了情況，心緒有些沉重。

他從未想過将符薪推入絕境的會是宋溫如本人。

單單殺死枭夜便罷了，引來天音宗也便罷了，但宋溫如引來杜純，定是想離間楊悠雁與他們的關系。

然而這關系本就是掩飾大過事實。

梧靈沒有告訴過楊悠雁，若将符薪的魂魄引入她體内，等符薪适應這具身體之後，免不了一場争鬥。

赢的人将會繼承對方的意志，但後續的一切，都将在赢者的操縱下展開。

他們賭赢的人是符薪。

那是一個年紀輕輕便在北境掀起腥風血雨、有膽量蟄伏刺君，且與妖族生死與共的人，怎麼看都比混吃等死的小刀客要厲害。

這幾乎是毫無異議的賭注。他們自認為不用多費口舌，隻要拖到最後，一切都水到渠成。

可宋溫如反其道而行之，賭了楊悠雁。

他把這一切揭露給楊悠雁看，不惜将刀對準符薪，摧毀沈聆之等人的計劃。

原因無他，立場不同。

宋溫如一輩子想要複興刀宗，不是人界刀宗，也不是妖界刀宗，而是那個能打破隔閡、縱橫天下的刀宗。

他賭楊悠雁能振作起來，能擺脫沈聆之的控制，能跨過這一道隔閡，重振沉寂多年的雲唐刀宗。

所以他才一定要來到人界，甚至以自己為死棋，換這個願景一線希望。

——真是癫狂。

斯人已去，沈聆之隻能重重歎了聲，重新思索起自己的布局。

他尋不到楊悠雁，隻能先去宋溫如的屋中，見他最後一面。

那是間兩居室的小木屋，正堂停棺，一側是卧房，另一側是放滿了書的書架。

宋溫如沒有親屬，弟子們代為收拾遺物，正卷着挂在卧房中的卷軸。沈聆之一去，他們便回頭行禮，牆上的卷軸嘩啦啦地展開，畫中人正是符薪。

見弟子們一臉誠惶誠恐，沈聆之看破不說破，“這畫不是給楊姑娘的，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楊悠雁與符薪長得極像，那畫又挂在床邊，很難不讓人遐想。

弟子們道了句明白，正要把畫收起，正堂外又來了兩人，正是楊悠雁和尹雲晖。

楊悠雁見到沈聆之，愣了愣。

尹雲晖見到那幅畫，也是一頓。

他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眼，見少女驟然挂上了悻悻的神色，垂着眼道：“沈公子。”

沈聆之道：“你的刀呢？”

“斷了。”她平靜道，“被杜長老斬斷的。”

她并不避諱發生了什麼，帶着少年匆匆敬完香，仔細看了眼畫上的女子，笑道：“我和她是有些像，難怪你們會找到我。對了，這個還給你。”

歸還的正是沒有來得及用完的赤血蓮。

像是卸下千斤重負一般，楊悠雁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杜長老讓我用七日好好想想，我決定不想了，先和小尹子去遊山玩水。回頭見。”

不由沈聆之多問，她便挽住尹雲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離開。

沈聆之察覺到異樣，找來信得過的随從，“替我追随他們，一旦有不對，及時告訴我。”

楊悠雁說遊山玩水，就是真的遊山玩水。

她不想回中州城，與尹雲晖在周遭的村落與山林中閑逛，走到哪裡算哪裡。入夜若看見客棧，就住客棧；若沒有，就露營在郊外。

她甚至不考慮為自己配一柄刀，不考慮盤纏能用多久。聽聞附近有座鳳昔山，山上有棵千年古樹，挂着許多恩愛之人許願的紅綢，很靈驗，便道：“我們去那山上玩一玩吧，我還沒見過這樣的樹。”

尹雲晖自然應了。

鳳昔山下有個鳳昔村，二人從城中打馬過去，傍晚正好到了客棧。

楊悠雁見村中熱熱鬧鬧，出去問了一圈，原來明日就是廟會，人們正張燈結彩地準備着。

廟會與其他地方差異不大，但有一點亮色：許是那棵古樹的緣故，鳳昔村中流傳着不少愛情故事。

最有名的一則與那千年古樹相關。

相傳，一位姑娘與小夥子是青梅竹馬，本該如約成親，卻因為山匪殘害了自己的妹妹，決心要學劍術為妹妹報仇。

這場成親本該隻推遲三年，誰知人間生變，又逢亂世，原本的村落已被夷為平地。小夥子堅持不懈地尋找對方，在戰亂中跌宕十幾年，最終與姑娘重逢。

故事很簡單，但是人們非常喜歡，大約是被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結局打動。

又據說此事真實發生過，還在千年古樹下許過願，這則故事便成為了廟會上經典的橋段。在當日辰正，會有人扮成那位小夥子，自酒樓上為衆人撒下紅綢，接到紅綢的人寫上心願系在樹上就會靈驗。

楊悠雁果斷道：“那我們可要盡早過去，搶一個好位置，抓到最多的紅綢。”

尹雲晖問：“你想許很多願望嗎？”

其實可以告訴他，他想。隻要不是讓他在一天之内賺到幾萬兩銀子，他都可以很快完成。

“不。”楊悠雁搖搖頭，“到時候肯定有沒搶到的人。我們把這些紅綢拿到樹旁賣了，還能撈一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