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休整過後,有幾人組成的車馬隊伍繼續向北。連綿的高山逐漸從身後消失,塵煙渺渺,地平線變得寬闊筆直,樹木稀疏下來。
韓少卿将視線收回,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自從收到去樂土城赴任的消息,家中上下一片蕭瑟,所有人都好像認為他要一去不回似的。父親囑托他依舊要謹慎做人,不忘讀書。
臨行前他娘拉住他,仔細端詳了一番,聲音似有哽咽。“我兒天資聰穎,肯定還有出頭之日。”回想起來仍覺得心中酸脹,愧疚難當。
三歲讀書,五歲寫詩,二十歲入朝為官,二十五歲位及少府。韓少卿前二十五年可謂是前程似錦、一飛沖天。這五年朝中局勢變化,他心中明朗,可不願與那群玩弄權術之人為伍,從位列九卿逐漸成了一個邊緣人物。
連年打仗,本就民不聊生。
加重賦稅隻會讓天昭基業崩塌,難以持久。他幾番上奏,隻為陳情,望聖上體諒民生,也為了天昭國千秋萬代。
馬車稍有颠簸,打斷他的愁緒。“韓郡守,我們得加快速度,不然您今日趕不到樂土城上任了。”馬夫說着,馬鞭揮動了幾下。
遠遠望去,已經能看到城門的輪廓。
車夫驅車加速,寒風與車簾摩擦出朔朔風聲。韓少卿此刻的心跳聲蓋過風聲,重重敲擊耳膜。
城門緊閉,門口的士兵把守在兩側。他信步下車,取出袖中的魚符表明身份。士兵上下打量一瞬,才把他引入城中。
韓少卿意識到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士兵,有些不自在。但以為是樂土城當地的規矩,沒做他想。
他跟着士兵走到一處偏遠建築前,才發覺自己并不是去見都尉。
“你引我來此處是何意?”鐵質的大門像一張大網,讓人不安。而他就如同即将入網的蝴蝶,掙紮不得。
身後的士兵将他手臂箍住,把他的背往下壓。
“關起來,等候都尉處置。”
清瘦的身軀奮力反抗,“我乃朝廷命官,我有何罪,林都尉拒不相見還要壓我入牢。”
還不等他說完,為首的士兵道出關鍵:“你,冒充郡守。該當何罪。”掙紮的背影如同被點住穴位,動彈不得。
冒充郡守!
他手持魚符,敕牒上有皇上親自蓋的玺印,怎麼還成了冒充郡守的罪人。他大叫着要見都尉,說明真相。可是無人傳達他的冤情,聲音隐沒在鐵門後。
士兵提着他的衣領,将他丢進牢中。悶響一聲,是骨頭撞地的聲音。
他撐着手起身,不顧查看手上的傷口,徑直從袖中取出魚符摩挲審查。見魚符完整無缺,心下松了一口氣。
陰冷窄小的牢房,不見天光。
本以為被貶到邊境當郡守已經是人生的低谷,現實總是讓人猝不及防。
捶了捶因連續趕路而酸痛的脊背,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個被貶到邊境的官員,有誰會費盡心機陷害他?想必這個局不是為他而設,他隻是誤入其中。既然不是死局,想到這裡他猛烈跳動的心,安定了一些。邊關剛剛打過一次仗,樂土城遭此一劫,背後的隐情應該錯綜複雜。
殚精竭慮之時,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你是何人?”女聲有些虛弱,想來在獄中受了苦。
韓少卿聽到有人和自己說話,有些驚訝。“我是新來的郡守。”說着找了個幹淨點的地方,側身躺下。
對方嗤笑一聲,“林緻把你也關起來了。”随着聲音傳來陣陣水聲。
聽到那人輕蔑的語氣,以為是在嘲笑他。轉身面向牆壁,不再回話。一直等到他把手臂枕得發麻,他又問她:“你認識林都尉?”這樣直呼林都尉姓名,聽起來兩人有些糾葛。
隻聽那聲音有些發顫,像是岩漿即将噴薄而出的震動。“林緻是一個背信棄義的人。”
她隐藏了自己是九尾狐的事實,隻說明了她幫林緻偷陣型圖,和假裝是内奸想要引出真内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