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輾轉無眠,巨大的情緒堵在她的胸口,找不到出口。屋中也黑漆漆一片,黑暗中她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以一種穩定而沉重的節奏跳動着。
她強迫自己閉眼,艱難地逃向夢中。
身下的墊子熱乎乎的,好暖和。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手臂還是白色的爪子,她有些恍惚自己怎麼睡了一覺變回狐狸了。
看了看屋子,整齊擺放的木制家具,右面堆放着各類草藥,桌子上是還沒有包完的藥包。熟悉的景象讓它眼眶一酸,快速飛身跑下床,出了房間果然是一片竹林,回首一看竹屋依舊完整且溫馨地伫立着。
圓滾滾的白色身軀,在空地跳躍撲騰,像是在慶祝一樣。
“今天怎麼這麼高興?”
這句話像是咒語,它的背影突然定住。
它想回頭卻又不敢,生怕一回頭沒人,生怕那個聲音隻是自己的錯覺。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回頭時,那人一把揪住它的皮毛,将它摟入懷中。聲音有些抱怨,“你平日裡聽到我的聲音,就直接跑過來,怎麼今天反而不高興?”
直到他将白狐放到榻上,白狐才擡眼看清男子面貌。淩厲的輪廓,溫潤的眉眼,還有關心的語氣,都與雲祁生前一樣。
果然是在做夢,她在心裡提醒自己。
它好整以暇跳下塌,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腿,又圍着他轉了兩圈,盤踞在他身前。夢中的雲祁笑了笑,揉了一下它的腦袋,又去整理藥包藥草,如同一個平常的午後。
沒有發覺身後亦步亦趨的身影,今日有些粘人。
雲祁平日裡住在山中竹林,得了空就下山坐診看病,日子過得平淡充實。自從雲祁将她救回竹屋,一人一狐相伴度日,悠閑自在。
他很快将桌子上的草藥分類,動作迅速地将每種草藥放進袋中。骨節分明的手在抓最後一副方子,夢千秋在一旁心裡默念藥名:陳皮,柴胡,川芎,香附,枳殼,芍藥,甘草。
數藥名是夢千秋無聊時練就的,雲祁在和病人說話或者平時提到某種藥名,它就默默記下,慢慢地就記住許多草藥。
聞着草藥帶着苦味的香氣,勾起她許多回憶。那些在記憶深處,陳舊、變形、不願想起的記憶,在她的腦海中冒出。
山中獵人最想看到的獵物就是狐狸,白狐尤其珍貴。
它一出生就在獵人的追捕中四處逃竄,在它小時候母親與同伴就落入獵人的陷阱,它獨自一人在山中強撐許久。後來無意中吃了一株山中花草,開了靈識,有了更高的思想。奈何修為弱,化不成人形。
可笑的是在它以為,自己可以逃脫被捕殺的命運而心生歡喜,就在一個大雪天掉入陷阱,被獸夾困住。
就在它以為自己要死在那個冬天,雲祁出現了,他救了它。
夢千秋時至今日都忘不掉,他逆着光解救自己的畫面。在他死後,這個畫面變成了夢也夢不到的奢望。
難得在這樣一個夢裡,她還這麼清醒。
她大着膽子與夢中的雲祁說話,問了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你若知道我是妖怪,還會救我嗎?” 它望着雲祁的臉,等待他的回答。
聽到她的問題,雲祁神情變得嚴肅。眼神不再溫潤,有了一絲肅殺與淩厲。
可是一開口卻變成楚玉笙的聲音,“我不會救一隻狐妖。”如青金石般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敲碎了她的夢境。
從夢中驚醒,額上冒了一層薄汗,發絲有些粘膩,望向窗外已是黎明。
在出門之時,楚玉笙從樓梯上來,沉了沉目光。兩人視線交彙,夢千秋看着眼前的人與夢中重合,瞬間想起夢的結尾,快步走下樓梯。
她打算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
夢千秋到昨日逛過的鋪子,詢問是否需要人手。還記得她長相的店家,剛開始以為她又來光顧,熱心回答她的疑問。聽到她自己想來找工作,就換了一副态度。
“姑娘,我們人手夠用。”每家店的老闆到最後都回複她這句話。
她無可奈何地坐在路邊,被迫欣賞起街上的景色與行人的衣着。一聲馬叫打亂了街上的人流,人們紛紛向兩邊跑開,隻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婆,驚慌下挪不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