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抽離的安靜中,像是還沒緩沖過來,後自後覺,然後怅然無話。
面對無可抵抗的真相,人是撒不出謊的,沉默反而是佐證。
安慰的人說不出話,被安慰的卻忽然振作:“好了不說了,我得趕緊去處理一下我的微博,免得被扒的底褲都不剩了。”
挂電話之前,可可還尤有不忿地總結經驗。
“像他們這種人,隻可遠觀!”
手機終于得到休息,握在手裡還有餘熱,林敏意把它放在陽台上,一直到它溫度回冷才拿上回房。
*
第二天隻有早上有課,中午吃飯的時候,林敏意還在想下午的安排。忽然收到小月的消息,問能不能來學校找她玩,順便逛逛學校。
當然可以!
林敏意跟她約好時間,算好時間,提前去校門口接人。
小月一頭橘色小帽,渾身打扮得像在旅遊。
見到林敏意來,忙招呼她幫自己在校門口前拍個照。
兩人在校門口磨蹭了十幾分鐘,林敏意才終于拍出了小月想要的照片。
進了校門,林敏意問她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小月說沒有,随便逛逛就好。
于是,林敏意就領着她在校園大道上溜達,走到哪兒算哪。期間小月走走停停,又拍了不少照片。
走了一個多小時,兩人都有些累了,林敏意問她要不要去奶茶店坐坐。
“好啊,正好來杯奶茶!”
推門進店,小月鎖定了面向行人的靠窗位置入座。
掃碼選好了餐,小月這才放下相機,拉着林敏意聊天。
“你知道我為什麼今天突然找你嗎?”
林敏意搖頭說不知道。
“欸,不怕你笑話,其實我是有點破防了,不知道找誰了,隻能來找你了。”
林敏意有些意外,兩人交情有發展到她充當知心閨蜜安慰的程度嗎?
不顧處于禮貌,她還是象征性地關心道:“怎麼了,什麼事情不高興了?”
小月撐着腦袋,歎了口氣。
這時奶茶上來了,林敏意接過奶茶遞給她,說:“不願意說也沒關系,出來走走總比憋着好。”
“我也以為是這樣,但逛了一圈,其實也沒好多少。”
見狀,林敏意沒說話,一來兩人還不太熟,二來她也沒辦法在不知道前因後果的情況下硬生生安慰。但小月這種被情緒包裹還要故作輕松的樣子,前不久才經曆過,這種憋悶無處發洩的情況很不好受。
“方便的話,跟我說說?”林敏意問她。
小月一口氣把奶茶喝了半杯,有感而發一般的發問:“小林,你說這次我能入選第四次小考嗎?”
林敏意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工作室的考核。
“……你心煩,是因為這個?”
林敏意一時間沒辦法理解,在她心裡,工作室這個考核根本就……可有可無?
入不入選對她來說完全無所謂。
但對小月重要不一樣。
“當然!”小月聲音都高了,“去工作室是我的願望啊!本來以為能入選培訓班就是一隻腳踏進工作室的大門了,沒想到啊……”她又歎了一口氣,遺憾都在這聲氣裡。
林敏意試圖順着她的想法安慰,“你也說了,入選培訓班就是一隻腳踏進工作室了,而且這次就是考核内容又是一人考試,可以完全展現你的實力,說不定你就能入選啊?現在擔心會不會太早了?”
“不是的。”小月說得很笃定,望向林敏意的眼神中有不加掩飾的向往和羨慕,“不是這樣的。”
林敏意被她看得有些莫名,略思考了一下又等着她解答。
小月缺不再看她了,轉頭去看玻璃窗前來往的行人和風景。忽然說:“我記得咱們三個第一次吃飯的那天,我說過我很想考上你的學校。”
林敏意也有印象,接上話:“嗯,那時候我還讓你考研過來。”
“但我拒絕了。”小月說着,“我說不想再受學習的苦。”
她語氣平靜無波,好像隻是随口一句,但隻有她自己知道,究竟經曆過怎樣的靜水流深。
林敏意為這句看似打趣的話扯了一下嘴角,她覺得自己此刻應該這樣給予回饋。
“但其實一直有個真正的原因,我不願意承認罷了。”小月牽起嘴角,笑意裡是失落的神情,“因為我對自己太了解了。”
“高中三年我都知道自己考不上這座學校,我的能力在這裡,再怎麼努力也隻能離它近一點,卻沒辦法抵達。”
“所以我說自己沒辦法入選真的不是說喪氣話,我太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裡了。”
小月說到這裡,忽然看向林敏意:“你,男大,還有深山,你知道我看到你們幾個第一眼的感覺是什麼嘛?”
林敏意沒說話。
“是天賦。” 小月想了幾秒,舉了個例子,“就像我高中那個不怎麼學習但是成績優異的同桌一樣,好像沒怎麼努力就成功了,哦,對了,她還跟你同校呢。”
人在很多場景都會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林敏意覺得此刻自己遇到了。
“其實我找你,還是動了一點歪心思的,總覺得耽誤了你一個下午,你就好像不會入選一樣。”小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認:“其實根本沒差,該入選還是要入選。”
林敏意:“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你不怕我覺得你……”
“不怕啊。”小月很直接地說:“因為我就是這麼想的。我确實不如你們,努力一萬倍也彌補不了跟你們的差距,但那又怎麼樣?比起很多人,我已經最接近那道門檻了,那就夠了。”
“運氣好,我真能有大器晚成的一天;運氣不好,我就一輩子追着它。”
“你不知道,光是想到能一輩子追逐熱愛,我就興奮極了。”
她直白的話非但沒有讓林敏意覺得冒犯,反而因她臉上的真誠熱愛而顯得整個人生動無比。
人一輩子都在尋求意義,而熱愛恰巧又被賦予了太多的意義。
林敏意忽然覺得:
追不追的得到并沒有那麼重要,追逐的過程就已經足夠浪漫,足夠充滿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