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常年住在村上，總是感到很孤單寂寞的，時間很難打發。除了看書學習，就是到田間地頭走走，來到街頭商店轉轉。他和認識不認識的村民們喧喧觀，拉拉家常，聊聊莊稼地裡的農活。

這天，村委會的大院裡來了一個人，穿着公安的服裝，是鄉上派出所的所長。此人瘦高個兒，好生面熟，出去打個招呼，原來真就是，他們村上一個同宗的親房哥哥，名字叫孔耀義，是本村五隊車門裡的人，印象中是當兵回來在外面工作了。

“尕哥你在這鄉上派出所工作，我以前還真不知道，湊巧了，我也在這兒下鄉蹲點。”他笑着有點驚喜，也有些激動的對孔耀義說道，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何況是同宗一姓的親房哥呢，真還不容易碰到的事。

“我是有個案子下來調查。你怎麼也在這裡，在縣上那個單位上班呢？”孔耀義黝黑的長方臉上也帶上笑容，對他張口說道，嘴中有一顆包金的牙閃閃發光。

“我在縣上農技站上班，今年我在青土村下來蹲點，搞農技示範推廣。”他回答道。

村上的大師傅給孔耀義單獨開了他隔壁的一間客房，村上又安排人領着孔耀義去傳喚幾個村民，閉上房門，在裡面詢問情況，作筆錄，取證材料等，工作看來也很忙。

他在隔壁房間能聽到和猜測到好些情況，不知是最近鄉上發生了偷盜，還是打架鬥毆的刑事案件，他不便打聽，也不會對他講的，這是公安的紀律，很嚴的。隻聽見隔壁傳喚來有前科的村民，有重大犯罪嫌疑的，被“锒铛”铐到了鐵的桌椅床架腿上，半蹲半站很難受的樣子，喝斥審訊的聲音時大時小，使他分心，看書也看不進去了。

孔耀義搞工作時與不搞工作時，判若兩人。想象得出，在辦案時，面對犯罪嫌疑人，嚴肅得一臉鐵青，聲色俱曆，執法如山，鐵面無私的樣子。審訊完了，和他一齊到村委會大竈上吃飯，上村上的街頭轉悠時，卻是那樣的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又說又笑，好像剛剛審訊的事兒沒有發生過似的，轉眼間似乎已忘記了過去，不快一掃而光。角色的轉換之快，心理素質之良好，他無法形容，也根本無法想象。這恐怕就是做公安的職業技能，基本的素質了。當領導的都要臉上長幾根狗毛，說變臉立馬就變臉，更何況在與兇神惡煞般歹徒較量的公安，公安也是普通的人，才就能想通這些事了。

忙碌了兩天，案子已有些眉目了，辦得差不多了。孔耀義也有公安豪爽的一面，不知是買來的，還是從那弄來了兩瓶酒，提着進了他的客房間，放到桌子上，對他說道：“弟兄們都常年在外，碰到了一塊，很不容易，今天兄弟我請你喝酒，喝個痛快。”

他和孔耀義各喝了幾杯，覺得喝啞酒不來勁，要劃拳喝酒，“弟兄兩個好，實在的好，怎麼這麼巧，遇了個巧，全家裡好！”“說好了，不要寶王，正式開始了。”“三星照你，四季發财”，“八台你坐，十十如意”，“六六大順，七個巧巧”，你一杯，我兩杯，聲音越喊越大，驚動了村委會來的村幹部，聽見了尋聲而來，坐在旁邊也要找上幾拳，一個不服一個的拳，自吹都是海量，輸了喝上幾杯，堅持不住，就都跑了，回家去了。

隻剩下他和孔耀義弟兄兩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們走了我們繼續劃”，孔耀義笑着說，“我們這是蒙古人打蒙古人，這叫自相殘殺”，他說道。

兄弟内部的戰争又拉開了序幕，直喝到隻剩下少半瓶酒時，他實在是喝不下去了，孔耀義怎麼勸說他也不喝了，沒有辦法，隻好兩個人都臉紅脖子粗，滿嘴酒氣，雙眼發紅，跌跌撞撞脫衣拉被睡下了。

這邊的客房裡也就他一人，另一床空着，孔耀義沒有回隔壁房間，在這間客房的空床上就睡下了，不時就響起了鼾聲。

他睡在另一張床上，肚子裡翻江倒海，胃酸陣陣泛起，輾轉反側，難受得不能自持，終于壓制不住從喉嚨上來的東西，頭一偏，還沒有抻到床邊，就“哇”的一聲，嘴像打開了自來水龍頭一樣，半消化的食物和酒水混合成的流體就噴吐了出來。床下邊吐了一灘，床邊也沒能幸免于難，灑了一片。

酒這東西真是不可思義，“裝到瓶裡是水，喝到肚裡鬧鬼”，喝多了确實不是個好玩意兒。看孔耀義那床上沒有動靜。他吐了幾口也就輕松多了，緩一陣，清醒了許多，好受了不少，就穿上衣褲，下床找到鐵簸箕，開門到花園攬了滿滿一鐵簸箕土，進屋倒到他剛吐的那灘東西上，等一會，找來房間裡的一把苕帚，将土覆蓋着的污物，鏟到鐵簸箕上，端出去倒到花園裡，再進屋清理了床單上的污物，掃淨了地上的污物，攬到鐵簸箕出去倒到花園，回來放好鐵簸箕和苕帚，上床脫衣褲睡覺。

看表時，已是淩晨四點多了，酒喝大了直折騰了他大半夜。

要知道，他所蹲點的這個北溝鄉青土村，是北溝鄉，蘭原縣，乃至金州市少有的先進村，他住的客房旁邊的會議室裡，四面的牆壁上挂滿了獲獎的獎牌，鏡框，獎狀，獎章，錦旗，桌中央還擺着獎杯。有省、市的造林綠化先進集體獎，市、縣、鄉的先進黨支部獎，發展鄉鎮企業獎，精神文明單位獎，計劃生育先進集體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