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聲音耳熟,孟取善心道這真是太不巧了,怎麼這麼像是她那未婚夫崔衡的聲音。
酒樓這些小閣隻是用木窗格和推門相隔開,并不如何隔音,也是不巧,今日坐在三人旁邊小閣中喝酒的,就是以崔衡為首的一群郎君。
崔衡近日來,本就因為婚事煩悶,邀了一群狐朋狗友借酒澆愁,如今又聽孟取善在背後這樣與人議論,如何能忍,當下酒杯一丢,起身就出門往隔壁去。
小閣裡幾個郎君怕他鬧事,又有想看熱鬧的,拉拉扯扯都跟了上去。
一群人鬧哄哄簇擁着崔衡,崔衡借着酒意,砰地推開隔壁的閣門,不客氣地喝道:“孟二娘你出來!”
崔衡本是個長得格外俊俏的郎君,在梁京這些未婚郎君中,長相家世都數一數二的出色。
可他因醉酒漲紅着脖頸頭臉,又帶着怒容,那張如玉的臉都蒙上渾濁酒氣,大大失了顔色。
“你幹什麼呢你!”剛才被他打斷的王七娘面色漲紅,氣得跳起來。
孟取善忙站起來把她拉到身後,看向門口站着的崔衡,又掃一眼他身後跟着來看熱鬧,興緻勃勃的少年們。
“你有什麼事?”
“你還敢問什麼事?”崔衡冷笑,“你們在背後說我什麼都被我聽到了,也不覺得羞愧嗎!”
看他一臉憤慨的樣子,孟取善奇怪:“你偷聽我們女兒家的談話也不覺得羞愧,我們又有什麼好羞愧的?”
“你們幾個未婚女子,聚在這裡談論男人,好不知羞恥!”
崔衡這話一出,王七娘被臊到差點哭出來。
孟取善也生氣了,看着崔衡道:“你帶着這些人跑來堵在我們門口,更是不知羞恥。”
宋三娘也摟住眼圈泛紅的王七娘,聲讨道:“難道不是崔郎君你先辜負二娘嗎?你們分明從小就有婚約,卻背着她在外面和人糾纏不清!難道還不讓人說嗎?”
崔衡身後看熱鬧的一群郎君自然是站在好友這邊,這時便有人插話說:“孟二娘還沒嫁給我們衡郎君就先擺上娘子的架子了,想不到這麼恨嫁。”
“對啊,想管我們崔衡,也得等孟二娘嫁到崔家再說吧。”兩個郎君和崔衡勾肩搭背地調笑。
他們嘻嘻哈哈,崔衡更是醉醺醺放下話來:“孟二娘,你聽着,我是不會娶你的,你别想進我們崔家門……”
這番動靜已經引起不少注意,附近幾個閣子都有人開門探頭探腦地望過來。
吃了幾杯酒的一夥郎君堵在小閣門口,還沒意識到身後有人靠近,直到一股大力襲來,一隻腳從背後把還在說話的崔衡踢倒在地。
原本站在門口的崔衡直接往前撲進小閣裡,撞上桌案,一頭紮進沒吃完的炙鴿子盤,還帶碎了一片杯盞。
連先前與他勾肩搭背的兩人都哎喲一聲,撲通跪地。
幾個年輕氣盛的郎君氣沖沖往後一瞧,瞧清楚來人模樣,頓時噤聲,臉上的憤怒都成了心虛畏懼,不自覺往後退避,為他讓出位置。
“喝了幾兩酒,就敢在這裡大放厥詞。”來人放下衣擺,擡腳走進屋裡。
崔衡摔這一下,酒醒了一半,爬起來看到他,腦袋上油也顧不得擦,臉色一白,讷讷喚道:“四叔……”
崔衡是崔家這一代的長孫,父母隻得他一個兒子,從小就備受長輩寵愛,性子頗有些無法無天。他誰都不怕,就怕家中四叔。
崔家祖上是武官發家,祖父曾功至國公,到崔衡父親這一輩,都走的文官路子,不溫不火,隻有崔四繼承了祖上榮光,十六歲上戰場,先後任途州沂州刺史,戰功赫赫,前不久才從邊關回來,深受天子信任。
如今崔家的顯赫,大半要歸功于崔競。
崔衡從小就崇拜四叔,也沒少因為調皮被他教訓,看到他比看到親爹還害怕。
不說崔衡,就是圍在他身邊這些年輕人,又有誰沒聽過崔競威名,此時一個個都成了鹌鹑,老實地站在一邊。
孟取善攔在兩個好友身前,好奇地看着這位傳說中的崔家四叔。
她也聽家中祖父和父親說過,崔家最有出息的就是崔四叔。
孟取善還以為崔四叔是個骁勇善戰的武将,定然長得剽悍雄壯,一臉絡腮胡子,沒曾想,這位崔四叔雖然身量高挑精壯,卻有張俊朗非凡的臉,一身野氣的俊俏,長得與侄兒崔衡有些像……不,應當說,崔衡和他四叔長得像。
不過,崔衡的俊朗還帶着幾分稚嫩,崔四叔卻是個成熟的男子,崔衡和他一比,就像是屋裡的家貓和山裡的豹子。
崔競沉着臉教訓侄子,在場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隻有孟取善在盯着他看。
訓完侄子,崔競看向閣子裡受驚的幾個小娘子,對上一雙圓溜溜的黑亮眼睛。
“二娘?許多年沒見,都長這麼大了。我是你崔家四叔。”崔競看向孟取善,一改方才教訓侄子的冷臉,露出溫和的笑來。
孟取善感覺站在背後的兩個好友在激動地拉扯她的衣服,也不知道她們的意思,低頭行了個晚輩禮:“崔四叔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