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時,孟惜和坐在鏡子前拆去發髻钗環。
他會來,孟惜和半點也不意外。隻要剝去一切柔情的想象,去思考林淵的行事習慣,就能猜到他會怎麼做。
“郎君今日怎麼過來了。”孟惜和細細梳理着自己的頭發。
林淵走到她身後,語氣有種刻意的溫和:“我最近是冷落你了。”
“惜娘,你與我賭氣,不就是想讓我來看你嗎。”
他看出來了,最近府中讓他不太高興的一系列事情發生,都是因為孟惜和不願意再配合他,為他分憂解難了,反而還隐隐在用母親壓制他,平白給他添了些麻煩。
林淵一手摸了摸孟惜和的肩:“你以前很懂事的,最近是怎麼了?”
他還在企圖用這種虛假的溫情哄騙她。
每次林淵想讓她做什麼,就會擺出這種樣子。他們也曾親密地對鏡依偎,林淵帶着淡笑作詩誇贊她的容貌。
現在想來,都讓孟惜和感到惡心。
“惜娘,我們是夫妻,本該是最親密的存在,同心同德……”
林淵還在說,修長的手指暗示性地摩挲她的肩頭。
他大概是被林夫人警告過,權衡之下覺得還是她這個妻子是最優選擇,所以來她這裡過夜。
對林淵來說,這種事是他對她的獎勵。
兩人幾年夫妻,卻很少有床笫之間的親密,林淵不主動,孟惜和自然更不好意思,這種事,難以對外人啟齒。
孟惜和想到過去,越發覺得惡心欲嘔,在他手指摸到臉頰時,忽然猛地推開他,側頭捂着胸口嘔吐起來。
林淵後退一步,揚聲喊人進來。
雪柳和芪官幾個侍女當先進來,趕緊伺候清掃。
孟惜和一手攥着梳妝台上的木梳,長發垂下遮住大半張雪白的臉,虛弱說:“我今日身體不适,郎君還是回去吧。”
林淵皺皺眉,在人前語氣恢複冷淡:“也好,你好生休息。”
他一走,孟惜和感覺腹部的痙攣都稍微緩解了些。
她一言不發,侍女們也悄聲收拾了屋内,伺候着她躺下。
“芪官。”孟惜和對床邊點香的侍女說,“你明日去惠和巷陶家請舅舅過來一趟,就說我身體不适,想讓他替我看看。”
芪官忙說:“是,大娘子,我一早就去。”
孟惜和孟取善姐妹兩個的外家姓陶,外祖父曾任翰林醫官。
因為家學淵源,孟取善從小就喜歡分辨各種藥材,但親爹覺得這不是好女子該學的,所以孟取善沒有深入學習的機會,也隻會調配些香藥。
姐妹兩個生母早逝,外祖父母也在兩人年紀尚小時去世了,隻留下一個養子,名為陶榮,快四十的年紀,如今也在太醫署任職。
畢竟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舅舅,需要避嫌,他又還未娶妻,後宅來往也不便,再加上陶家門庭不高,彼此也就甚少聯系。
大娘子突然提起這個舅舅,芪官也覺得奇怪,但是不管大娘子要做什麼,她們當然是要配合的。
在孟取善身邊的幾個侍女中,芪官是和她關系最好的一個,因為芪官也喜歡藥材,自己學了些淺顯醫術。
那些被孟取善珍藏的醫書還是在陶家拿來的。
芪官曾經陪着孟取善一起悄悄去過陶家,也見過她們的舅舅陶榮,這一趟去請人格外順利。
認出她是小外甥女的侍女,又聽說大外甥女想請他過去,陶榮也沒多問,挎着醫箱就跟去了。
到底是親戚,身份上沒那麼多顧慮,孟惜和直接在知樂院見了他。
看到這個舅舅,孟惜和露出一點真心實意的笑,取了最好的茶和點心招待。
陶榮是個潛心醫學的,人有些沉默寡言,坐下喝了半杯茶,瞧着許久未見的外甥女,幹巴巴問了句:“大娘,找我可有什麼事?”
孟惜和從前和這個舅舅來往不多,但前生,妹妹死訊傳來,親爹不肯去探究原因,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卻是這個舅舅主動上門,和她一起去崔家為妹妹的死要個說法。
後來她傷心之下動了胎氣,也是舅舅一直在盡力幫她保胎,調養身體。
雖然聯系不多,但舅舅是真心把她和妹妹當成親外甥女關照的。
孟惜和相信,舅舅就算不願意幫她,也會替她保守秘密。
讓幾個侍女都出去,隻留下芪官,孟惜和低聲對舅舅說:“舅舅,你知道什麼藥,能讓男子陽事不舉、斷絕子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