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埃裡克脫掉上衣還費了憐奈一點勁。
服裝是人與動物的差異之一。在那些無法堅定地相信自己是人類的日子裡,埃裡克會用整齊得體的的打扮來确保自己像個人。
但在憐奈面前不需要這樣的保證,更何況她連他的臉都看過了,其他的部分就沒必要過于在意了。
埃裡克從容地解下了自己的領結,褪去了燕尾服外套。但在手摸上襯衫紐扣時,他的表現就沒那麼自然了。
他的手部有點僵硬,動作很慢,機械而優雅地自上而下解着扣子。仔細一看,指尖居然已經用力到發白了。
真是的,這種順從又隐隐抗拒的反應……憐奈還以為自己在強迫他做什麼呢。
但她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暗暗移開了目光,希望不要給他太多壓力。
當憐奈再轉過身來的時候,一眼瞧見的就是盤踞在埃裡克軀體之上的鞭痕、刀疤。縱橫交錯,雜亂無章。
其中幾個更是猙獰醒目,大概是在沒有傷藥治療的情況下,一次次被鞭子抽開,一遍遍靠着身體自愈留下的。
憐奈覺得這一幕比當初意外看見埃裡克的臉對她的沖擊要大得多,幾乎讓她不忍細看。
但她反而睜大了眼睛,認真地掃過對方的每一寸皮膚,仿佛要把埃裡克的創傷永遠記在心裡。
埃裡克對視線尤其敏感,他甚至清楚憐奈具體在看哪一處傷口,但他無從得知憐奈在想什麼。
那束視線最終盯緊了他傷得最深的一處,随之落下的是一隻手。力度極輕,應該是擔心重了會給他帶來痛感。
這樣若有若無的感覺确實不會痛,反而激起了一陣癢意,帶來了近乎戰栗的感覺,挑戰着埃裡克的神經,讓他不知不覺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處。
可能是想讓雙方都放松一點,埃裡克突然開口說道:
“剛才埃裡克那麼猶豫,是有原因的。”在得到憐奈帶着疑惑的回應後,他才接着說,“我上一次在别人面前這樣,還是在馬戲團的時候。身上的傷也主要是那時産生的。”
“那個時候,我以為隻要勒死了那個吉普賽人,就能把這些全都遠遠抛在身後了,但身上的傷口至今還在否定這一點……”
說話間,憐奈已經清除掉了兩三個傷口,就像她畫畫時用橡皮擦除鉛筆的線條一樣,輕輕一抹,痕迹就不見了,光滑得像是從沒出現過。
但這意味着很不一樣的事情:
“以後不會了。從今往後,你就可以把那些都忘掉了。”
把手移到最後一個傷口時,憐奈才有心情注意其他的東西——埃裡克不像與她剛見面時那樣瘦削了,現在看着相當勻稱。
憐奈很難否認她有點開心。雖然埃裡克問她這一處傷是否有問題,花了她那麼長時間的時候,她不太好回答。
……
當天晚上,憐奈自然而然地回了她房間,躺上了與她分别數日的床,結果一連換了幾種睡姿都感覺有哪裡不對。
她不是喜歡為難自己的人,當下決定直接瞬移去埃裡克旁邊,早上天沒亮的時候再回來。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晚上憐奈想再次這麼做,結果剛過去就被人摟住了。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頸窩,幾乎要往她心裡鑽,一個低啞的聲音克制地問她——這次能不能不要再回去了。
……
之後的生活倒是沒有太大變化,畢竟劇院裡幾乎沒人知道憐奈失蹤過,就算知道的也在憐奈重新出現後放下心來了。
憐奈在那三位變回來後,也有與威廉溝通過。
雖然威廉懷疑過憐奈能一下子敲暈他們三個的說辭,但他很快就因為她後面的話變得垂頭喪氣,不再思考其中的合理性了。
憐奈表示自己也沒說什麼呀,明明她也肯定了威廉的熱心,隻是指出了對方不聽人說話這一點。
至于回家的事情,憐奈幾天之後就找到了讓自己回去的辦法,但能否帶個人一起……還不太确定。
這一點她沒有告訴埃裡克,隻說還得再試試,免得他又擔心自己會被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