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憐奈的女孩的思維和心理至少有一個出了問題。
埃裡克得出了結論後,心情沒由來地好了一點,或許是來源于對同類的發現,減輕了他的孤獨感。
孤獨的感覺就像長久泡在涼水裡,水面逐漸上漲,身體逐漸失溫。不過這些水也無法殺死他,他已經習慣了待在裡面。
可是當孤獨的潮水退去,他才明白從中抽離是什麼感覺。
當然,埃裡克依舊不信任這個女孩。他心裡的戒備從未減少。所以他用最精密的機關給最重要的幾個位置上了鎖,包括他的卧室。
雖然,以女孩此前展現出的奇異之處來看,這樣的防範不一定有用。
這天夜裡,埃裡克以為自己的戒備心會讓他一直醒着,但他睡着了,甚至還做夢了。
夢裡那些往事如浮光掠影般在他的眼前閃過,還沒來得及看清就消失不見,被下一幕取之而代。
夢的結尾,畫面在一個女孩處慢了下來。
她是誰?怎麼會有人和他……
埃裡克的目光從兩人交疊的雙手處向上。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出奇,埃裡克似乎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與溫度,還有對方頭發撓在臉上的癢意,就好像……
埃裡克猛地睜開眼,與黑暗中懸在他正上方的那張臉四目相對。
憐奈穿着她帶過來的白色條紋睡裙,長長一件蓋過了膝蓋。頭發沒有紮起來,就這麼直直地下垂,在埃裡克的臉邊圍了一圈,像黑色的利刃,切斷了埃裡克與四周一切的聯系,于是他的視野裡除了白裙就隻有憐奈專注的臉。
是打擾到他了嗎?憐奈有點疑惑。她沒想做什麼的,隻是自己睡不安穩,就想過來看看他。
可是當憐奈瞬移過來後,就有點不滿足于遠遠地看着了。
近一點,再近一點……
心裡的一個聲音驅使着憐奈走上前去,她的視線穿透了面具,描摹着埃裡克的眉眼。
他的面容雖有缺憾,但一想到這是埃裡克的臉就不同了。憐奈對此的看法,已經從剛開始的不在意,變成能發現其中的很多可愛之處了。
可沒看多久,她就發現埃裡克的睡眠質量也不太好,于是忍不住持續往下低頭,想弄清為什麼對方會睡不安穩。
沒想到他會就在這時候醒來。
埃裡克醒來的第一反應是驚訝,這個女孩居然真的半夜跑過來了。緊随其後的是憤怒,她憑什麼在劇院幽靈的地盤上來去自如,憑什麼這樣自說自話地闖進他的生活,憑什麼大言不慚地說喜歡他?
“你究竟是誰?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埃裡克雙手扼上憐奈的脖頸,反身将她壓制在自己的身下,動作粗暴仿佛對方是他不死不休的仇敵。
這樣子,她還能那麼從容地戲耍他嗎?埃裡克感受着手掌下的脈搏,無意識地摩挲着,雙目中是純粹的惡意,又有點得以報複的快感。
埃裡克以為她會仰着頭,掙紮着試圖掰開他有力的手掌,又或者是嘗試說一些神神叨叨的話打動他。如果她表現得合他心意,他或許願意松松手,給她點喘息的機會。
可是她沒有。
女孩被壓制着陷在棺材床裡,卻依舊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隻一雙眼睛仿佛深潭之水,倒映出埃裡克如今的模樣,将他的癫狂照得一清二楚、無處遁形。
埃裡克有一瞬的凝噎,随後忽然扯下自己的面具,将自己的真實坦露在憐奈的眼前:
“看看這張臉,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會後悔自己說過的一切!”
他真是個奇怪的人,憐奈想。當初埃裡克先對她産生感情的時候,他從不在她面前展現自己糟糕的一面,也最怕暴露自己的真實面容。
但他現在卻完全反其道行之,這是為什麼呢?
他現在就好像在用一切可用的辦法證明自己是不應該被愛的,又或者是在測試憐奈說過的話在這樣極端的條件下是否還成立。
埃裡克沒有得到他意料中的恐懼與排斥,也沒有看到其他的可能,他痛恨憐奈默默思考的樣子,也不想再從她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瘋狂。
或許他憤怒的來源不是其他,正是他自己的不安,他還會因為女孩的那番話而有所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