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這樣,埃裡克也不會輕易放下戒備心的。魔女會對他好,一定是因為最終能回報到她的身上。
說不定是有傷口的小孩不好吃。小埃裡克勉強為此找了個理由。
在他堪堪說服自己的時候,就見憐奈拿起了一把剪刀。
她這是想做什麼?埃裡克握起拳,全身肌肉繃緊,做出随時可以進攻的姿态。
“你的指甲太長了,會劃傷自己的。”憐奈見他如此才想起來要解釋。關于這一點不能怪她,她獨自生活了太久,以至于常常忘了要開口。
“不需要!”這回埃裡克的反應更大了,就算憐奈說的是事實,就算他主要的攻擊手段不是依靠這些指甲,但它們仍然算是他武器的一部分。
既然是武器,又哪有因為危險就要抛下的道理呢?比起傷到自己,更可怕的是無所倚仗。
可他一轉頭又瞥見魔女帶有幾道劃痕的衣袖,那是剛見面時他掙紮之下劃破的。
埃裡克握緊的手松了松。原來如此,說什麼怕他傷到自己,根本就是怕影響到她。害得他還以為、還以為……
但既然她是為了自己,那埃裡克如果不按她的想法來……她可能會發覺自己的最終目的不好得手,從而重新考慮是否要按目前的狀态對待他。
那樣的結果不确定性太大,魔女可能會直接趕他走或者不再掩飾她的圖謀。這兩種可能都對埃裡克沒有好處,畢竟他再聰明過人也尚且年幼,而且無處可去。
除了魔女的住宅,這廣闊的天地間,也容不下一個迷茫的孩子。
于是,憐奈就見這個孩子經過短暫激烈的抗拒後,又慢慢變得極其悲傷,一步一頓地向她走過來,攤開手遞到她面前。
像一隻絕望嗚咽的幼獸,被人逼得沒有辦法了,隻得引頸就戮,但眼中還帶着不甘。
身為一個生活上大概能自給自足的魔女,憐奈不是必要時刻就不會和人類接觸,所以她其實不太了解人類,更不了解人類小孩。因而她隻能猜着埃裡克的想法安撫他:
“别擔心,雖然這把剪刀很鋒利,但我會很小心的,不會讓你受傷。”說着,她還想拍拍埃裡克的腦袋以示安慰,但剛擡起手就見對方顫了一下,便半途放棄了這個想法。
有點小尴尬啊,他好像不喜歡這樣呢,或許等再熟悉一點,埃裡克會願意讓她摸腦袋吧。
這樣想着,憐奈蹲下身,執起對方的手,輕輕将他其中一根手指捏在手裡。埃裡克的指甲并不整齊,有些位置過分銳利,似乎因為外力而斷裂過。
埃裡克從剛才憐奈半途收回手開始,就沒由來的生氣。不過還沒等他表現出來,就被對方撲在自己手上的呼吸吓了一跳。
憐奈這副認真的樣子,就好像他的手上有什麼世紀難題,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小埃裡克下意識縮了縮指頭,卻聽魔女不帶情緒地吐出“别動”兩個字。
就好像她的話有魔力似的,埃裡克停止了小動作,由着對方在他的手上任意施為。
可聽着剪刀間傳來的脆響,他還是忍不住悲傷。這才是到這裡的第一天,他就因為對方做出了讓步……沒關系的,他安慰自己,他也不會事事都會遂對方所願。
他隻打算把她家當一個暫時的住所,等他有了保護好自己的能力,就就會再次逃離,就像他離開原來的那個屋子一樣。
這樣,他就是自己選擇離開的,不是被抛棄的。
沒人能抛棄他。
放下剪刀,憐奈又用魔杖給小埃裡克的雙手施了個清潔術。經過修剪的甲床顯得光滑平整,竟有幾分可愛。
對自己的勞動成果相當滿意的憐奈,在把那雙小手放下前還無意識地捏了捏,力度不輕不重,手法就像在捏貓狗爪子中間的肉墊。
捏完這一下,憐奈本來沒覺得有什麼,但埃裡克又愣了,所以連帶着她也覺得有點不自在。
于是她沒敢再多看一眼對方的表現,而是給雙方都留出了平複的空間。如此一來再見面時,她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可即使強迫自己忙别的事,剛才的情景也在腦内揮之不去。憐奈的心頭泛起了一種不服氣的感覺——這孩子怎麼看她跟洪水猛獸似的?
誰會喜歡看到别人回避着自己呢?尤其是自己挺喜歡這小孩的情況下。
于是直到兩個小時後夜深了,倆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這兩個小時埃裡克其實過得相當煎熬。如果憐奈對他保持着時不時以“為他好”為借口來招惹一下的态度,那他還能穩住心神,告誡自己那都是魔女的手段。
但這可惡的魔女在最後一次招惹他後,竟然趁着他還沒反應過來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當他是什麼任人逗弄的小動物嗎?随她有想法的時候就招惹幾下,沒有的時候就晾在一邊,不理不睬的。
可再轉念一想,埃裡克又理解不了自己,他竟然在為了魔女對他的冷遇而感到不安,真是荒唐的想法。
魔女不來招惹他豈不是更好,這樣他就可以自己一個人熟悉環境,讓自己不再那麼被動。
如果把精力用在這方面,那麼要不了多久,埃裡克就可以在魔女的住所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
就像他還在以前的“家”時,他能溜進附近的建築,無所顧忌地彈奏那裡的樂器,那是他為數不多覺得自己活着的時刻。
想到這,埃裡克又下定決心不放棄自己的音樂,即使到了魔女這裡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