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不像剛剛那般瘋狂暴怒,而是逐漸沉靜下來,面無表情地盯着某處,抵擋住數人的力量緩緩擡手,掌中凝成一個赤色火團。
轟——
此刻宛若時空靜止一般,一切都凝滞下來,他們的動作定在空中,遠處地動山搖,連蒼穹都變得扭曲不已,火團灼蝕了周遭的空氣,燙出一片吞天的白光。将死的恐懼讓他們身體僵直,隻緊緊攥着拳頭。
可九品堂八怪還沒有到謝幕的時候。
“喂,常無悲,可别忘了我啊。”葉無雙一手掐訣,一手橫掌相對,嘴角還挂着一絲殘血,“我師叔真是給我出了好大一個難題,不過……”
懾人的火團直沖葉無雙而去,所到之處岩土俱碎,将地面硬生生劈成兩段。而葉無雙絲毫不懼,甚至沒有任何真氣護體,隻靜看着火團直沖而來。
她勾唇一笑,眼裡滿是戲谑,“我也不是吃素的。”
話音剛落,常悅猛然一顫,從幻境中驚醒,她睜大雙眼盯着常無悲的背影,嘴巴張大,雙唇輕顫着,隻吐出幾個氣音。
葉無雙張開雙臂,任由真火徹底吞沒自己,在徹底化為灰燼之前,她雙掌合十,輕念道:“無相,死生逆轉。”
隻一瞬間,這團烈火就燒到了常無悲的身上,皮肉綻開的劇痛讓他哀嚎出聲,全身爆發出更巨大的火焰,以圖壓下不斷焚燒的業火。他震開八怪,欲将身體正在重塑的葉無雙消滅殆盡。
“爹——”常悅哭喊一聲,讓常無悲有片刻的遲疑。
八怪見時機已到,一齊将武器插入他的身體,隻聽“撲哧”一聲,他的胸口被開出兩拳大小的血洞,腹部、肩膀皆為利器所傷。而常無悲如同沒有痛覺一般,隻僵硬地轉過頭去,看着泣不成聲的常悅。
那張尚為稚嫩的臉龐像極了她的母親,隔着經年死生,常無悲聽到了一個聲音。
【無悲啊,我的夫君,殺光他們吧。】
【殺光他們,為我報仇。】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常無悲低下頭去,看着自己沾滿血迹的手,反複地呢喃着這四個字,眼神變得陰狠而恐怖,“殺光他們,殺光他們!”他雙手猛地一揮,立刻震飛了八怪,掌心運起一團更為巨大的赤色火團,向九品堂正門打去。
八怪重重摔落在地,五髒六腑如同灼燒一般,一時竟沒有了反抗之力。他們掙紮着爬起,想要以身抵擋住常無悲的攻擊,但為時已晚,火團與結界相抗不過眨眼工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撞開了銅門。
銅門撞向紅柱,發出轟隆的巨響,門内傳來百姓絕望的慘叫聲,火光沖天,卻蓋不住百姓凄厲的哀嚎,他們能聽到百姓在被業火焚身之前最後的求饒,能聽見幼童的哭聲,還有垂死掙紮的、拼命逃命的腳步聲,透過門縫,他們看到了宛如厲鬼一般的火焰,還有骨肉燒灼的劈裡啪啦聲。
“為什麼……”
他們大部分出身低微,天性純良,一生未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就是這樣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換來了被業火焚燒的下場。
八怪看着這宛如人間煉獄的一幕,忽而,他們仿佛從中看到了葉闖的結局。
“葛大哥,”李曳星咬緊牙關從地上爬起,看着自己斷掉的胳膊,神色沒有任何變化,隻揮了揮锏,“我們來拖住他,你帶着剩下的人去保護百姓。”
葛禦齊雙拳緊握,鄭重地點了點頭。
蘇堯紅見張世亮也跟着站了起來,也知道這一刻的沉重,她握緊雙拳,眼眶含着熱淚,但一瞬間就被壓了下去,“曳星,世亮,你們保重。”
“那是自然。哦,對了,”李曳星轉頭沖葉無雙笑道,“葉姑娘,如果還能再見面的話,我們一起帶闖子去洛南玩吧。”
葉無雙沒有回答,隻垂眸片刻,一手刀劈暈了常悅。
常無悲一步步向他們走來,十二根翎羽自地面燒起,大有連天之勢,火陣之前,李曳星和張世亮并肩而立,回望着遲遲不肯挪步的其餘七人。
張世亮笑道:“保重,各位。”
話罷,他們向相反方向奔去,一赴死,一救生。
火風如刃,一刀刀向他們襲來,二人靈巧地避開,飛身一踏,同時出現于常無悲身側,一锏一鞭交叉抵在常無悲的脖子處,用盡全身的力量将他向反方向推去,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如此艱辛。
常無悲又被人禁锢住了手腳,愈加暴怒,雙掌燃起業火,掐住了李、張二人的脖頸。
瀕死的窒息感幾乎讓他們寸步難行,他們咬牙前行,牙縫滲出血迹,雙目怒視前方,額頭青筋暴起,身子快要貼到地面,即便眼眶裡蓄滿了生理性淚水,也仍舊不屈不撓地前進着。
淚水被業火所蒸發,連同五髒六腑一起燒盡,前路已然模糊,唯剩血痕。
突然,一股極強的威壓讓二人跪倒在地,常無悲松開手掌,兩手沖天,自身後升起一道近半山高的火浪,鋪天蓋地一般襲來,幾乎遮蓋了整片天空。
常無悲徑自從二人身側經過,絲毫不把他們視作威脅,的确如此,他們脖頸的皮肉幾乎被燒盡,露出了森森白骨,李曳星的半身已經被燒去,而張世亮的前胸連帶内髒已經快被燒盡了,殘忍地說,即便未死,他們也料到了自己的死相可謂慘烈。
突然,常無悲身形一頓,待他回頭,發現原是将死的二人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小腿。他們用斷肢殘臂,将快要斷裂的肌肉用到了極緻。
張世亮擡眸,面目全非的他鎮靜而堅定地說:“我們至死不會讓你往前一步。”
而李曳星回頭,沖站于門側的蘇堯均輕聲說——關門吧。
一旦大門閉合,九品堂最後的結界就會開啟,隻要結界開啟,百姓就一定不會被這一式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