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瓊和紀明姝跟着晚娘進了院子。院子很小也很破,青石磚的縫隙裡鋪着一層青苔,角落裡放着一口大水缸,旁邊是一小堆劈好的柴火。她夫君下不了床,這些苦力活都隻能她去做。
進了屋趙瓊才見到了什麼叫家徒四壁。屋裡空蕩蕩的,隻正中間擺放着一張桌子,還有四張張破舊的木椅子,再沒有什麼家具。
晚娘邀請兩人在椅子上坐下,她端起茶壺為兩人各倒了一杯白開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住夫人和小姐了,我這邊沒什麼能招待的。”
紀明姝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家中這麼貧窮,内心飽受震撼,怕晚娘誤會,連忙道:“沒事沒事,是我們突然上門打擾了。”
“晚娘,是誰來了?”裡間傳來了一陣問詢的男聲,聽起來有些虛弱。
晚娘對上兩人探究的眼光,解釋道,“是我夫君,他幾年前腿受了傷,如今隻能在床上。”話落,她轉身去了裡間。
趙瓊和紀明姝在正廳稍等她片刻,她又掀開門簾走了出來,真誠地說道:“我夫君想當面感謝夫人和小姐一番。”
這是人家的好意,趙瓊自然不好拒絕,便和紀明姝跟着晚娘去了裡間。
門簾掀開,隻見一個男子正半靠在床頭,他臉頰瘦削,面色也不好,病恹恹的樣子。不過模樣和身上的氣質倒是很端正,趙瓊想起他是行伍出身。
“在下應天龍,多謝夫人和小姐照顧内子。”
那天晚娘回家就和他說了,白日裡有個夫人在生意上照顧了她。所以他對趙瓊可是懷揣着十成十的感激之情,剛才聽說他們來了,無論怎麼樣也要當面感謝趙瓊一番。
趙瓊溫聲笑道:“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不過晚娘,剛才我們去玲珑坊找人,那小厮說你不在,你是……”
晚娘聞言臉上的笑容淡去,“我被辭退了,他們說我能力不行。不過也好,我早就不想再那裡幹了。”
趙瓊自然知道她的能力肯定沒問題,不過就是那群小厮見她是個女子,輕視欺負她罷了:“不在那裡幹正好,要不要來我這裡?”
晚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說了什麼。
紀明姝繼續道:“準确的來說,是來我這裡。我這有一家胭脂鋪子,原本的掌櫃我不滿意,所以在尋一個合适的。那日在玲珑坊,我便覺得你不錯,便和嫂嫂提議邀請你來做掌櫃。”
晚娘哪裡想過這等天大的好事落在自己頭上,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床上的應天龍率先反應過來,激動地說道:“多謝小姐,多謝夫人!”
他這兩句話點醒了還仿佛沉浸在夢中的晚娘,她急急地說道:“多謝小姐和夫人的賞識!”
紀明姝見兩人這個模樣也是打心眼裡高興,自己這也算幫到晚娘了:“日後有什麼難處,盡管去昌甯侯府上尋我。”
晚娘感激地點着頭,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一旁的趙瓊敏感地注意到,應天龍在聽到昌甯侯府四個字時,明顯眼中閃過異樣。聯想起他曾經是顧仝的手下……
趙瓊繼續裝成閑聊的樣子,試圖從晚娘口中探出更多的消息:“晚娘也不知你夫君這腿是何時傷的,”
晚娘聽到夫君的傷,原本正興奮的勁頭不由得熄滅了不少,柔聲答道:“正是六年前黃沙嶺一戰。那一戰可真是慘烈,就連一向所向披靡的昌甯侯也戰死在了那。”
說到這裡,應天龍握住拳頭咳嗽兩聲,他對着晚娘輕聲道:“晚娘,我突然不太舒服,你再幫我煎一副藥吧。”
他這話說的突然,晚娘也是愣在了原地,哪有人突然要喝藥的。不過多年的默契讓她在和夫君對視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有重要的事要談了,于是應聲答應下來。
趙瓊也對着紀明姝道:“明姝,這鋪子以後就是你打理了,不如你和晚娘談一談。”
紀明姝滿心都是對這個胭脂鋪子的期待,自然十分樂意,迫不及待和晚娘一起出去談相關之事,屋内便隻剩下趙瓊和應天龍二人。
應天龍長歎了一口氣,“夫人若是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紀明姝發問:“應郎君若是黃沙嶺那一戰活下來的,還是顧仝大人的手下,想必一定是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應天龍閉上眼睛,這件事情終究是瞞不住了。不過他也早就不想瞞了,多少個午夜夢回時,他閉上眼睛都是那些兄弟臨死時帶着不甘的臉。
“六年前,在黃沙嶺一戰之前,我們幾十個人被顧将軍集結在一起,說是發現了敵軍的蹤迹。沒成想,到了出發前顧将軍突然和我們說,要我們殺掉紀侯爺。”
“我們當時都不敢相信,畢竟兩人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但是他說若我們不答應,便殺我們滅口。若我們答應了,還會給我們一筆錢。”
“我們沒辦法,隻能圍剿了紀侯爺和他的隊伍。那場戰争,死傷慘重,我們和紀侯爺的人都沒撈到個好結果。我們的人,除了顧将軍以外,其他人即使活下來了也基本上就像我一樣是個殘廢了。”
“紀侯爺那邊最慘烈,除了一個陳副将以外,其他人全被都殺死了。”
應天龍的神色痛苦。他實在不願再面對這段現實,他殺的可都是和自己共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到現在他都不知九泉之下如何面對他們。
趙瓊并不吃驚,這和陳叔的話對上了。她想着還能不能再問出一些有效信息來:“那你覺得紀侯爺和顧将軍的關系如何。”
應天龍斬釘截鐵地答道:“若是黃沙嶺之戰以前,我可以保證兩人絕對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兄弟,他們之間不知道多少次把對方從死人堆裡背出來。在軍中,大家都以他們二人位楷模。也不知道為什麼……”
好兄弟怎麼突然成了仇人?
“那你可在這之前見過顧将軍有什麼異常?”
異常?應天龍回溯着記憶,陷入了思索。不出片刻,他突然說道:“大約黃沙嶺之戰兩個月前,顧将軍收到了一封京城來的信,然後馬上變了臉色,震怒不已,但是大家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信?”趙瓊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