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林的半夜十二點是陰氣最重的時候,丘吉和林與之剛一踏進林子,就能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陰寒之氣。
一條筆直的階梯通向山頂,陷進了一片茫茫的白霧之中。
師徒二人根據田滿所說,順着階梯往上,如果田滿說得是真的,那麼大概三個時辰就要到頂。
但是丘吉和林與之走了四個時辰,都沒有出現田滿故事中的冥紙片,不僅如此,連雪都沒下。
丘吉走不動了,轉個身一屁股就坐在了階梯上,耍賴不走了:“師父,這個該死的田滿是不是騙我們的?其實他根本就沒有遇到陰仙?果子林也根本就沒有陰仙?”
林與之負手而立,謹慎地環視着周圍,白骨般腐朽的枯木,仿佛雙手伸向天空,無語申訴,寒鴉四起,雙雙血紅的眼帶着濃重的兇煞之氣。
他皺了眉,從口袋中拿出三枚銅錢,平放在掌心,手掌微顫,銅錢便全部翻轉為正面向上,林與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不太好的預兆。
“陽極為陰,陰木更兇,此處是屍家重地,即便沒有陰仙,也一定有其他的東西。”
林與之收了銅錢大步往上,丘吉趕緊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師父,萬一這陰仙不肯把孩子靈魂還給我們怎麼辦?我們要動手搶嗎?”丘吉興奮地摸摸插在後腰上被削尖的竹筒。
被野雞血浸泡一天的竹子有驅邪祛鬼的作用,這種竹與孔明燈的竹條的材質是一樣的。
他已經手癢了,很久沒有酣暢淋漓地打架了。
林與之平靜地搖頭,囑咐他:“以談判為主,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手,我也極少和陰仙打交道,不明白他們的行事作風,若是講理,那便極好,若是不講理……”
“那便插它眼睛,踢它屁股,打得他哭爹喊娘。”丘吉揮着拳頭,格外神采奕奕。
林與之無奈搖頭:“别想得太樂觀了。”
畢竟……無生門和陰仙之間的恩怨可沒那麼簡單……
林與之心中完全沒底。
師徒二人又走了半個小時,終于感覺到周圍氣流發生了變化。
風速變快了,氣溫驟降,并且霧氣越來越濃,天上降下數不清的白紙片。
丘吉開始嚴肅起來,因為他看見了頂端樓梯的盡頭處一座涼亭孤零零地聳立在那,旁邊的枯木雜亂無章,增添了幾分詭異。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已經到了。
丘吉謹慎地繞着涼亭走了一圈,四處觀望,那些被驚擾到的烏鴉忽然閉了眼,安安靜靜地立在枝頭,和黑夜融在了一起。
“師父,沒有看見什麼東西。”
林與之已經進了涼亭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一言不發,隻是他的眼神一直緊緊地盯着某個方向,未曾移動半分。
丘吉見沒什麼反常的事便想進涼亭去,這時突然一陣電閃雷鳴,整個果子林在這一瞬間亮如白晝,所有烏鴉的身形都顯現了出來。
密密麻麻的黑色盤踞在樹枝上,将月光死死地擋在了外面。
丘吉吓了一跳:“師父……”
下一秒他的話就徹底淹沒在喉嚨中,隻剩下一雙驚恐的眼,死死地盯着林與之的對面。
閃電過後,那裡裡赫然多了一個人影,就這樣與林與之面對面而坐。
耀眼的藍色,仿佛是紙糊的一樣,大大的鬥笠把這個人的上半身全部遮擋在陰影裡,完全看不見對方的模樣,安靜得就像一個石墩子,沒有任何人類的氣息。
嘿嘿嘿嘿……
那人傳來一陣詭異的笑,像初生的嬰兒,也像年邁的老人,笑聲在林子裡回蕩,霧氣貌似變得更重了。
“求願需得回答三個問題。”
鬥笠下冒出一個冷冰冰的男人聲,飄渺不定。
林與之不愧是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場面的人,依舊坐立如松,黑色順滑的頭發露出半邊雪峰似的高聳的眉以及銳利的目光。
他含着淡笑,笑容裡卻充滿了敵視:“我不求願,我們是來借魂的。”
對付這種冷冰冰的生物就得直截了當,不拐彎抹角。
對面的【陰仙】聽完林與之的話以後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丘吉都懷疑坐在那裡的隻不過是一個空殼。
“第一個問題,你們的生辰八字……”過了很久大鬥笠才開口,然而他直接掠過了林與之的話,繼續走流程。
林與之也格外有耐心,身子挺得更直了些,笑容也越發濃郁。
丘吉看見自己師父的笑就不寒而栗,林與之的笑可不是開心的意思,笑得越開,就說明事态越嚴重。
“我說,我們是來借魂的。”
這聲跟之前溫溫潤潤的聲音完全不一樣了,沉穩有力,甚至還帶着不怒自威的意味。
周圍的烏鴉開始發出奇怪的鳴叫,一陣強勁風驟起,白紙片越來越多,導緻丘吉不得不用手擋住這陣狂風。
【陰仙】果真不再繼續往下問了,換了說辭:“誰的魂?”
“白雲村田家媳婦餘小珍之子的魂。”
鬥笠下突然傳來一陣嘿嘿嘿的笑,空洞綿長,沒有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