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穗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
慕容遠捏在她的後頸,逼她低頭,親眼看看,她把他弄得有多狼狽。
在看見那包皺巴巴的下袍時,宋辭穗一愣,心裡漸漸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出嫁前,宮裡的嬷嬷拿着避火圖教過她。那時她雖然羞澀,但到底對出嫁充滿了期待,也隐秘的遙想過這種事情。
可眼下的情景,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甚至和她在圖上看到也不一樣。
時間不對、地點不對,還有慕容遠,也不對。他比圖上的小人高大武威得多,硬挺肌肉充滿了雄性力量感,捏着穗穗就像捏着小雞仔。還有他那裡,看起來也比圖上小人的可怕好多。
山洞黑暗,他那深潭般的眼眸升騰出令人膽寒的□□,好像草原上的猛獸,随時能将她撕碎。
穗穗曉得北燕人如狼似虎,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于這種事上,怕是也粗暴得很。
“我不是故意的。”穗穗忍着如鼓心跳,瑟縮道。
嘴上說着無心,可那雙水色迷蒙的眼兒一眨,輕而易舉就能勾起人心頭那點憐愛。
慕容遠也恨自己難以自持,在這麼重要的場合丢了分寸。可他既未飲酒也不縱欲,思來想去,隻能怪這南楚小公主,滿身邪術。
“不是故意的,卻塗滿脂粉,與本王拉扯不清?誰會信?”
“我沒有……”
慕容遠打斷她的話,捏着如玉耳垂,擡起一張芙蓉面,上面撲滿淚花,
“五公主看清了,想好了,要是不願,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
穗穗魂都快被吓沒了。慕容遠一去,石洞下冷得人驚心,有水滴落在地面的回音,不是昨日積雨,而是她手臂落下的鮮血。
一瞬間,她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戰栗着,跌坐在岩壁下。
她在南楚,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公主。她如何不知,與男子拉扯不清,非禮教所能容。
可她為了救慕容遠,抛棄了看得比命還重要的禮義廉恥,受了一身傷,也受盡冷嘲熱諷。
從始至終,所求的,不過是他遵守承諾。
而他呢,分明知曉她的救命之恩,卻仍是不認,污蔑她貪圖富貴,污蔑她不知檢點,甚至,還用丫鬟侮辱她!
難道,她在他心中就這麼不堪嗎?
冷汗順着鬓角滑進衣領,涼風穿透濡濕的後背,穗穗埋在膝蓋間。慕容遠的那一聲“丫鬟”回蕩在石洞遲遲不散,她好似跌入無邊陰寒的夢裡。
在那夢裡,南楚百年難遇的大雪,将皇宮内外封凍。她跪在冰面上,一遍遍哀求着身前人賞她些銀錢買藥。
破碎的嗓音落在冰天雪地裡,身前人紋絲不動,金線浮光錦襖落在她的眼底。那時,那人也是這麼稱呼她的,說她隻是浣衣局搬髒衣桶的丫鬟。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一樣不受待見。
不知不覺,洞外天光亮開一線,報春的鳥兒一聲嗚咽啼鳴,穗穗蒙蒙睜開眼,恍惚不知時日。
片刻後,春杏舉着一盞小燈,尋到假山。看見穗穗手臂的傷口時,她的眼眶瞬間通紅,“三爺也太磋磨人了,公主之前為他受的傷還沒好呢……”
府裡人多嘴雜,穗穗憋着淚,示意春杏噤聲。
她将她的尊嚴按在地上摩擦,慕容遠都置若罔聞,現在她不想叫他再聽見這些了,好像她多麼恨嫁似的。
“先扶我回去,腳踝有傷,我站不住。”
摔倒時,穗穗不僅傷了手臂,還扭了腳踝。
慕容遠這個粗人,自然不會費心觀察她的異樣,大步流星往回走。穗穗追得好辛苦,走到石洞時,雙腳已經沒有知覺,藏在寬大的喜服裙擺下,不消看也知道,定然腫得像石頭。
春杏撩起裙擺瞧了一眼,立時吓得倒吸一口冷氣,眼淚也顧不上了,垂着兩顆淚珠,慌慌張張扶住穗穗的胳臂。
主仆兩人一瘸一拐往回走,走到小院月門,慕容遠居然站在門前,正同一個宮中來的人交談。
見着宋辭穗過來,那人立馬堆了笑迎到跟前,“這位想必就是朝臨公主吧。老奴特奉皇後娘娘旨意,來請兩位新人入宮赴宴。”
眼淚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戛然而止。看來宮裡還不知道慕容遠的想法,穗穗擡頭去看慕容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