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一間其貌不揚的茶肆,食客來來往往,樹蔭垂下,遮掩住二層臨窗閣樓的一片好風光。
膚白貌美的女娘斜倚在欄杆上,雪白春衫,天青披帛挽在臂彎,望着閣樓下形形色色的旅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輕笑。
店小二惦記着這位貌美貴客,見她兩個時辰都沒叫茶,提了壺水往二樓去。
卻被金冠軟靴的魁梧郎君捷足先登,玄色披風在店小二眼前一卷,“啪”的一聲,隔間的門被嚴絲合縫關上。
屋内散開一陣暖氣,宋嘉懿聽見動靜,憑欄回身,率先挑笑道,
“宋辭穗費勁千辛萬苦想當你的夫人,卻被封為婕妤。王爺就不怕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你的詭計之後,找你算賬嗎?”
她直勾勾的笑看慕容遠,直白到連問候沒有多說一句。
這位大公主身上有着南楚人罕見的幹脆利落,慕容遠并不排斥與她交流,這也是當初在南楚,他願意選她做盟友的原因。
慕容遠随意的将披風往矮榻上一扔,走去煮起一壺茶,
“是大公主沒辦到當初承諾的事情,讓本王憑空多了位婕妤。大公主有膽子質問,就不怕本王告發你嗎?”
當初在南楚,宋嘉懿主動找到他,表示可以讓他和親不成,隻需要他配合自己。
于是兩人一番計劃,在後山設下陷阱,慕容遠主動落陷,身受重傷,這婚自然是結不成了。
一開始,慕容遠以為宋嘉懿隻是單純不想嫁給自己,才想出這個辦法。
但事後細想,南楚大公主絕頂聰明,不可能不知道,北燕三皇子在南楚重傷,不僅僅是和親不成的問題了,這很可能成為北燕發動戰争的契機。
北燕兵力遠勝南楚,南楚怎麼可能不怕呢?
慕容遠瞥了她一眼,挑眉追問道,
“南楚皇室高層可都巴不得和親。要是讓楚皇知道你協助本王,破壞兩國和平,結果會怎麼樣?”
這話問得宋嘉懿頓時面色凝滞。她隻是想幫宋辭穗那丫頭出氣過過嘴瘾,哪曉得慕容遠半點不肯落于下風。
“王爺倒像是找我興師問罪來了,”
宋辭穗敗下陣來,
“雖然計劃有變,但最終你也沒成婚,不是?區區一個婕妤,随便打發到哪個院子裡都行。
況且,宋辭穗這丫頭一輩子都沒有出過内庭,朝政之事一無所知,你就是放在身邊也不妨事。”
慕容遠不急着深究宋嘉懿和南楚朝堂的紛争。這會兒他對關于宋辭穗的事更感興趣。
他問宋嘉懿,“什麼是内庭?”
這個地方他聽宋辭穗提過好幾次了。
宋嘉懿告訴他,“是南楚皇宮的内院,仆從做髒活雜活的地方。”
慕容遠想起那天晚上,宋辭穗背着他時,雀躍的說起過四隻兩隻髒衣桶的胡話。
難怪她說自己會搬髒衣桶時那麼驕傲。原來她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
慕容遠忍不住冷哼一聲,“你們南楚人果然很會玩弄人心。”
宋嘉懿一聽便知慕容遠誤會了,
“不是我們陷害宋辭穗被關進内庭的,是她生母得罪了父皇,她自打出生就一直在内庭。
父皇壓根就不記得她,就連生辰八字,都是出嫁前才臨時翻找出來的。
像她那樣低微的人,我們根本沒有必要費心敲打她。”
南楚三妻四妾的風氣盛行,人心有偏頗,就會有很多不受待見的小孩,這似乎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慕容遠一邊嘲諷于南楚皇室的涼薄,一邊,不知為何,又克制不住生出躁怒。
他甚至不想再聽下去,
“行了,今日會面,隻是想告訴大公主,這次計劃落空,本王的事還沒辦妥。本王會擇機再去拜會公主。”
慕容遠吞下一盞濃茶,起身要走。
他這點為宋辭穗不忍的模樣,自然逃不過宋嘉懿的眼睛。慕容遠整理衣袍時,就見她輕勾紅唇,意有所指道,
“我還以為,王爺是真心想娶小妹,想和我們南楚成為親家。”
娶那小公主?慕容遠嗤笑一聲。本着為盟友負責的态度,他在臨别時還是向宋辭穗坦白了一件事情,
“離開南楚之前,曾有人暗殺本王。對方武功高強,手段陰險,不像你們南楚慣用的招數。本王擔心再生事端,才不得不趕緊帶着宋辭穗離開。”
宋嘉懿倒是頭一回聽說這事,眼底劃過些許不安,不過很快就被她嘲諷的笑意掩蓋,
“說到底,還是王爺貪生怕死。在這點上,宋辭穗比王爺勇敢了不知多少。一輩子沒出過内庭,都敢跟着你嫁來北燕。”
提及此,宋嘉懿的神情嚴肅許多,視線定定盯着慕容遠,
“她是無辜被攪進來的,救了你的命,也免了我和親之苦。
所以,我不管你們之間有沒有感情,至少,不能少她吃穿,不能讓她有危險。這點,我相信堂堂北燕三皇子,肯定能做到吧。”
慕容遠笑她像給他立威的大姨姐,倒也都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