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上的皇帝有些坐不住,試探開口,“阿遠,婕妤是不是被你關在府裡?這畢竟是她自己犯下的錯,你勸勸她,讓她跟定西回去。她心善,必不希望因此引發動亂。”
慕容遠長身玉立的迎在殿前,昏暗的天光将一線孤影投在地上。
他長目微眯,看向陰影裡的寶座,一瞬間有些恍惚。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裡冒出昨夜營帳裡,那小公主孤立無援被衆人圍在中間質問、在看見他之後,又驚又喜、驚慌失措撲向他的模樣。
當時隻顧着定西郡王,沒留意她的模樣,如今才發覺,她該有多害怕呀。
他作為她的夫君,都難逃被衆人圍着诘難責備,有苦難言,遑論她本人,那麼嬌嬌小小的一個漂泊異鄉、不受待見的小公主。
昨夜,穗穗那些哽咽哭訴,直到此刻都清清楚楚的回蕩在慕容遠的耳畔,他的心像針紮一樣疼。
沉寂許久,慕容遠終于開口,
“兒相信,婕妤無罪。若是為了平息衆怒,将無罪之人推出去,讓真兇逍遙法外,那和殺人屠夫有什麼區别?
我北燕不會做混淆黑白的事,相信定西,也同樣講理。”
久經沙場磨煉出的威嚴,在這一刻給了慕容遠莫大的底氣。他雖無法曉之以情,但他可以動之以拳頭。
定西要挾要拿北燕開刀,北燕也不是吃素的,有他這位戰無敗績的戰神在,量定西也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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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争不出個所以然,下了朝堂,慕容遠又趕去見了朝中幾位近臣,商量如何保下小公主,得到的答案卻沒有一個合他心意。
待他回到王府,已是晚飯的時候。
府門前秀燈輕搖,在昏暗的雨雪天裡,散發出不太明亮的光。
慕容遠下了馬,抖了抖泥水濺濕的大氅,稍一側目,就見院牆邊小公主那間院子,冷冷清清亮着兩盞嶄新的大紅鯉魚燈籠,該是為年節專門挂上的。
他的思緒沉浸在方才牽馬出宮的路上,偶然聽到的竊竊私語。有人說要親手宰了穗穗給郡王報仇,有人說要活捉穗穗向定西謝罪。
定西人的兇蠻較北燕有過之無不及,他們長期散漫,眼中根本沒有禮法,哪天怒氣上頭、直接手刃了小公主也未嘗不可能。
思及此,慕容遠沉下面色,不知不覺就走到小公主的院前。
大連進門,一股暖香撲面而來。那在金銮殿上被聲讨了一整日的小公主,此刻背對他坐在榻邊。
厚厚的冬襖将她的背影裹得圓溜溜的,領邊一圈長絨毛,芙蓉面嵌在絨毛裡,正東倒西歪打着瞌睡。
聽見響動,她瞬間轉醒,興高采烈的回身望了一眼,看見是慕容遠,眼眸裡的星光又漸漸暗下,蔫蔫的背過身去。
慕容遠好不容易緩和的目光,僵在原地。猶疑刹那,他輕咳幾聲,小心翼翼的走進屋,“五公主今天做了些什麼?”
不提還好,提起此事,穗穗就來氣,“明知故問,驚風不準我出門,我能做什麼?”
她回屋之後,左等右等,等不來春杏,想出門去尋,驚風直接從屋頂翻下,将她攔在門邊。
穗穗這才知道,慕容遠給暗衛下了旨意,她居然被軟禁了。
穗穗瞪圓一雙锃亮的虎眼,裡面寫滿诘問。
慕容遠不敢看,掩飾着尴尬,坐在桌邊給自己和穗穗倒上兩盞熱茶,
“外面天寒地凍,沒什麼好玩的。五公主就安心待在王府。你之前不是說想吃火鍋嗎,本王給你帶了火鍋回來。”
他招招手,仆從排成一列将酒菜端進屋裡。熱氣騰騰的火鍋咕噜咕噜冒着氣泡,聲音落在死寂般般屋内,越發顯得氣氛詭異。
見穗穗背對她不吭聲,慕容遠笑了笑,直接将人抱來桌邊,将玉箸遞給她,“先吃飯吧,以後本王都來陪你吃飯。”
“不用,”
穗穗推開他,
“春杏呢?我要春杏。”
她的小臉被熏得紅撲撲的,桃腮上還留着兩道睡痕,饒是已經氣憤到極點,慕容遠卻覺得不過是小奶貓揮舞爪子。
他執拗的将玉箸塞進穗穗掌心,“放心,春杏過段時間就回來。”
穗穗一點都沒有在和他開玩笑,她冷眼看着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摔,
“放心?你正大光明失約,一言不合将我丢在府外,這會兒又想把我幽禁在府中。
你說放心,慕容遠,你叫我如何放心?”
話說出口,憤怒混合着酸楚一齊蹿上心尖,眼淚一滾就落了下來。
這一整天她一個人被關在房裡,擔驚受怕,為了逃生差點沒把房間翻個底朝天.
而他呢?他卻隻是輕描淡寫的讓她放心?
“慕容遠,你是不是覺得,我愛慘了你,可以任你利用。你是不是覺得,我地位低下,就能随便被你呼來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