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真心疼愛她,那隻是想讓她留在慕容遠身邊。
皇後一瞧穗穗那低沉的反應,便知她已明了一切。她倒也沒什麼好隐瞞的,輕輕拂了拂衣擺,擺出了一幅坐在金銮殿上的姿态,
“不管本宮發心如何,自問并未苛待婕妤,說的也句句是實話。
這段時間,婕妤待在府裡可以好生想一想,南楚凐凐小國,不日将傾,留在北燕才是正道。
若你肯助我,扶持太子,本宮今日就可回了這幫定西人,幫你搞定他們不算難事。以後,你不喜敦王,本宮也能擡你進太子府。”
穗穗看着她,心裡叫嚣着一個聲音,
神經病吧!
誰要給太子做妾?誰想留在北燕?還說南楚不日将傾,真是烏鴉嘴。
先是慕容遠,又是皇後,這些北燕人,怎麼就那麼固執,喜歡将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她的身上呢?
她手能提肩能抗,在南楚吃好喝好睡好,輪得着他們虛情假意的保護?
穗穗不覺攥緊拳頭,有些話在心裡憋了很久了,
“娘娘可能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之前就說過,我們南楚魚米飄香,衣食無憂,還不用受北燕嚴寒之苦。
嫁來北燕是兩國之命,我也是持着和親公主的身份嫁來的,我從不覺得低人一等。至于以後,我從沒想過要依附三爺或者别人。”
既不幫三爺也不幫太子,這算是不着痕迹的拒絕了。
皇後遲遲沒做聲,臨走前隻意味深長的留下一句,“希望婕妤不要後悔。”
穗穗不後悔。她自己幾斤幾兩,她還是拎得清的。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救下娘親、安穩度日。
作為異國公主,北燕朝堂這檔子事,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隻一點,皇後笃定的說出“南楚不日将傾”,讓穗穗心裡有點疙瘩。
皇後是知道了什麼風聲嗎?
難不成,真的被她猜中。定西無法找她報仇,轉而将矛頭對準了南楚?
如果因為她,給南楚帶來戰亂,那她真是千古罪人。
穗穗胸中煩悶,順手抄起笤帚滑在雪地上,沙沙作響省中,她的思緒就沒停過。
正在她一籌莫展之時,府門外又傳來響動。來人嗓音溫厚,頗有禮節,似是再向府門的守衛交代什麼。
慕容遠今天不在,卻接二連三來客。
穗穗想了想,走去照壁後,悄悄往外看了眼。
這人她倒是認識,是太子,之前遊街行刺時,還被她刺傷過。
皇後前腳剛走,也不知這尊大佛來府上作甚。
震驚的片刻,慕容豐已經看見穗穗,當即揚了笑同她打招呼,
“真是抱歉,驚動婕妤了。母後鮮少出宮,孤擔心她,想着過來接駕,可惜來晚一步。”
穗穗不得不從照壁後面走出來。
慕容豐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常服,彎月眼,朱紅唇,含笑傾身等着穗穗走近。
頭一次在白天見他,穗穗才發覺他的模樣溫和得過分,不似北燕人,倒更像她們南楚兒郎。
北燕人崇拜力量,慕容豐居然能頂着這幅面貌在北燕朝堂混得風生水起,穗穗心下一驚,仰頭,又撞進他的笑眼裡。
穗穗不代表她傻,她很清楚,能在太子之位穩坐十餘年、讓慕容遠忌憚成那樣,眼前這人絕非看起來這般溫柔純良。她招惹不起。
“太子客氣。皇後娘娘離開已有一個時辰,累太子殿下白跑一趟了。”穗穗彎腰做福,不着痕迹往後退了幾步。
她不想再和慕容豐有牽扯,可慕容遠卻似乎不急着離開,負手身後,在府門前來回踱步,忽而挑眉笑道,
“據孤所知,婕妤嫁來北燕,一年不到,先是祭壇坍塌,爾後冬獵又遇刺,也不知婕妤對接二連三的災禍作何感想。
孤隻想說,所有一切,都不是孤授意的。”
他的聲音醇厚深沉,言辭卻帶着一股迫人的凜冽之感,站在敦王府巨大的燙金牌匾下,氣宇軒昂,好似天地都屬于他。
穗穗心道好笑,口口聲聲說是來接人,分明就是為着她來的。
她嗤笑一聲,“原來,太子殿下是當說客來了。”
慕容豐神情倒是坦然,“隻是想讓婕妤認清現實罷了。孤從出生起,就是無可争議的天子,即位名正言順。可三弟就不同了,他想搶走孤擁有的,難上加難。”
一個守江山,一個打江山。慕容豐隻要不出大錯,平平穩穩就能坐上寶座。而慕容遠,不得不制造無數災禍,說不定都不能撼動慕容豐分毫。
可那又如何?
德不配位、能力不足的上位者,該讨伐的還是得讨伐,不可能因為他名正言順,就放任他為禍人間。
就從他上次為了擺脫接待定西的苦差,不惜當街刺殺遊人,足以看出,北燕交到他手上,遲早得毀。
穗穗沒有傻到将心裡話當面吐露,她冷眼看着慕容豐,正想着如何委婉反駁他,一道冷聲從旁邊斜插進來,
“殿下光臨,怎的也不告知臣弟一聲。”
穗穗眼前一黑,是慕容遠。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