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看看遠方,又看看懷裡的人,一時陷入糾結。
顧瑾安從驿站外走了進來。剛剛,穗穗和烏維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有那麼一刻,他很想揮劍劈在兩人之間,可他看見了穗穗通紅的眼眶,和頹然無助的神情。
他是甯遠侯府的長子,從小到大,所有事都由不得他。
穗穗遠嫁北燕,由不得他,她在北燕受那麼多傷,他保護不了她。
可他本以為,穗穗回來之後,他們還有漫長的未來,他終于能重新擁有她,他會保護好她。
結果呢?穗穗一句一句的訴說着怨恨,卻一步一步的向這個像極了慕容遠的人靠近。
她說是因為想要印證、想要懲罰。
可是,惦記是恨,也是一種愛,不是嗎?
穗穗自欺欺人,他呢?也要趁虛而入嗎?
顧瑾安長歎一口氣,
“是我錯怪烏維将軍了,師妹,你留下來照顧他吧。糧道在哪兒?我去找。”
“東邊二裡地的一口枯井背後。”烏維生怕顧瑾安反悔,拼着最後一絲力氣,答得飛快。
穗穗不知該說什麼,顧瑾安沉沉了她片刻,轉身離去。
目送顧瑾安走遠,烏維終于脫力的倒進穗穗的懷抱。
“你……”穗穗的指尖懸在半空,“為什麼要這樣做?”
烏維擡眸,沾血的長睫下眸光幽深:“那公主方才折返,又是為何?”
穗穗望着他平靜的面貌,心中翻湧着複雜的情緒。
此刻,他靠在她的肩上,虛弱得幾乎張不開眼。她的指尖觸碰上他的面具,如果想要摘下面具,此刻,是最好的機會。
可是,在即将觸碰,穗穗停住了。
她不知道。
如果面具下真的是慕容遠,她該如何面對?
可如果他不是呢?
如果他不是,她又為何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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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逐漸西沉,顧瑾安從糧道無功而返,穗穗跟着去找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
兩人垂頭喪氣折返驿站時,烏維正在給馬梳鬃。
見兩人空手而歸,他眼底劃過一絲驚訝,旋即又若有所思起來。
顧瑾安氣得不打一處來,一劍指向烏維的喉嚨,“該不會是某人在耍花樣吧!故意引我們來此空,然後呢,你究竟想做什麼!”
戈壁上的風裹着砂礫拍打馬鞍。
烏維挑起一抹嗤笑,“願賭服輸,沒幫上忙,小侯爺要殺要剮随意。”
穗穗盯着烏維滲血的下颌,他唇角挂着淡淡的嘲諷,眼底卻劃過一絲悲哀,瞧着好似也不願見到這樣的結果。
穗穗張了張嘴,立在原地,就見顧瑾安用劍尖挑起烏維的下巴,“你以為我會上當?你定然留有記号,這些刺客就是你引來的,你肯定還留有後招。”
烏維看着他,微微側頭,有些好笑,“南楚人,都像小侯爺這樣多心嗎?”
他慢條斯理拂開劍尖,“我這半月,先是帶兵打仗,後又被你們關進軍營,小侯爺告訴我,我有什麼機會勾結刺客?”
顧瑾安臉色有些難開,劍尖挑起半寸,“強詞奪理!”
劍鋒削上脖頸,血絲氤氲,眼看着長劍就要砍下,穗穗終于出聲,
“師兄,莫要沖動!”
“若他可疑,”,穗穗瞥了眼烏維,“方才那些刺客的箭,就該往我心口紮。”
烏維忽然低笑,“不是長箭,是連發諸葛弩。”
見兩人怔住,他指了指穗穗的頭頂,“也不會紮進公主的心口,而是會貫穿腦袋,一間斃命。”
“夠了!”顧瑾安險些捏碎劍柄,“師妹你聽,他連刺客兵器都門清!”
烏維氣定神閑的杵在顧瑾安的劍下,漫步經心的看着兩人,臉上看不出情緒。
穗穗想了想,“算了師兄,回去的路咱們又不認識,萬一還有埋伏,有他在也安全些。”
她拉着顧瑾安走到一邊,顧瑾安立馬怒道,“師妹你就這麼相信他?别忘了之前慕容遠……”
“師兄。”穗穗打斷他,神情不容置喙,“我想是我搞錯了,北方人都生得高大,可他們并不是一個人,我們沒必要再執念于此。”
想想也是。
慕容遠這會兒應該忙于應付北燕皇帝吧。被懷疑了這麼久,他好不容易得來重上戰場的機會,怎麼會出現在她的身邊呢?
又怎麼會甘心做她的俘虜呢?
烏維坐在不遠處,彎腰輕咳,指縫間漏出幾滴猩紅。
穗穗眼睫顫了顫,“況且,這裡沒找到娘親,我們還得繼續找下去,有他在,總歸要方便許多。”
這話倒也在理。
此時殺他洩憤,已無濟于事,反而多一分風險。
顧瑾安猶豫片刻,慢慢收起劍。
而靠在門闆上的那人,面上雖然不顯,心底裡卻早已喜不自勝。這小公主話雖然不好聽,滿口利用,但關鍵時刻願意留着他,至少說明他在她心中還是可靠的。
隻要她願意給他機會,他不信無法走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