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凜望着自己的神識空間倍感好奇,這裡既沒有白玉京所說的禁制也沒有任何其他事物,空曠的前方幾團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沈凜擡頭望着柳叙白,希望他可以對此說明,柳叙白會意立刻講解了起來。“這便方才說的記憶餘響,他會将你自己認為最為重要的片段,留存再此,無論好壞。”
柳叙白雖然在為沈凜解惑,但他的思緒卻全被餘響幻境的火團吸引,昨夜來的時候隻有一簇,今日竟冒出這麼多,看來今日對于沈凜而言是值得銘記一生的時刻。“你體内還殘留着為師剛剛渡給你的靈氣,試着以心念之力,查看餘響的内容,由你來決定,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沈凜閉目,周身立刻顯現藍色的微光,他用手快速撥攬着懸浮在空間内的火光,指尖突然停滞在一團紅色的火焰上,他頭微微輕側,眉頭緊蹙,似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瞬間柳叙白便被吸入了深層的餘響幻境。
這段記憶柳叙白是讀過的,竹林中微風四起,沈凜正站在竹林幽徑的中間,他仰望着深處的茅舍,直到柳叙白到來。柳叙白走到他身旁,輕聲道:“走吧。”這次有沈凜本尊的意識存在,柳叙白的行動完全不受限制。
沈凜輕輕推開茅舍的大門,吱呀的響聲說明此處鮮有人往,屋内雖是簡陋,但卻收拾極為幹淨,沈凜小心撫摸着屋内的每一處事物,這裡似乎是他生活過的地方,柳叙白翻閱着桌子上僅有的幾本書籍,内容皆是一些閑雜趣事的遊記,當他将書籍放回桌面時,一張夾在書本中的紙葉掉了出來。
柳叙白定睛細看,是一張孩童的畫作,原本的丹青似乎被人踩踏并破壞過,有人小心翼翼又将他拼湊了起來,他回頭看了一眼身邊還在遊思的沈凜,這應該是他的藏起來的吧,柳叙白将那張畫作重新塞入了書頁之中,放回原處。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二人循聲望去,是那個年幼的沈凜,他慌忙的跑進茅舍,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小沈凜左右張望了一陣,立刻直奔桌案,将桌面的書拎起來瘋狂的甩動,原本被柳叙白放好畫頁又重新被抖了出來。
當小沈凜想要去撿起他的片刻,一道火光乍現,迅速燃盡了那張紙頁,伴随着紙頁的燃盡,茅舍開始升騰起黑煙,茅草易燃,火勢瞬間布滿了整個屋子,柳叙白見沈凜還在望着幼年的自己出神,便一把扯過他的胳膊向外沖去。
被柳叙白這麼一拉扯,沈凜才從失神的狀态中醒了過來,柳叙白關切的問道:“你可還好?”
“我沒事。”沈凜的話幾乎是與柳叙白的問話同時發出的,柳叙白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撫他,于是換了個話題問道:“那張畫,是你畫的?”
“是,為數不多的樂趣。”沈凜幾乎咬着牙将這句話從口中擠出。“原本是想将它贈與一位友人,可惜……”他的記憶正在複蘇,所以心裡也開始出現了其他的情緒。
随着沈凜的思緒變化,周邊的場景也發生了轉變,柳叙白看到了之前未曾看到的景象,一人全身被黑色的長袍包裹,手中握着一根長滿荊棘的藤條,小沈凜癱坐在地上,肩膀之上的傷口觸目驚心,而身前則是散落一地的畫紙。
那人一步一步踐踏在那些未完成的畫稿之上,随着他的行徑,地上的畫紙迅速燃燒,小沈凜淚眼婆娑的看着他,“為什麼他們可以,我卻不能?”
聲音像是在質問,還沒等他說完,那荊棘藤條便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原本白皙的臉頰上立刻湧出鮮血。
“因為你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那冰冷的聲音再次在柳叙白耳邊響起,這一次他總算知道缺失的語句是為何物,看來沈凜曾經應該是有一個極為不錯的有人陪在他身邊。
“你若再不老實,就滾到地牢去。”
但這個人,柳叙白看了一眼黑袍人,他應該是極反對沈凜與外界接觸,甚至不希望任何知道他的存在。換句話說,就是沈凜一直被困在這裡,與世隔絕,黑袍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沈凜斷絕逃出去的幻想,包括愛好、社交,統統都會被禁止,而那個朋友,不知是否還尚在人世。
他轉頭看向沈凜,沈凜此刻情緒激動,眼中的怒火在頃刻間被點燃,他伸手想要攻擊面前的黑衣人,但由于他不穩定的情緒,此間幻境瞬間崩塌,繼而便又将二人傳送至第二個場景——地牢。
沈凜沒有因突然轉換的場景而感到不适,相反他極其自然的想着蜿蜒的通道走去,柳叙白一路跟在他身後,牆壁兩側幽暗的燭光随風飄搖,無法看清沈凜此刻臉上的表情,行至盡頭,一間晦暗無光的房間内,鎖鍊密布,如同蛛網一般交織。
而在鎖鍊的盡頭,是奄奄一息的小沈凜,柳叙白睜大了眼睛,眉宇不由的皺了起來,小沈凜被多重鐵鍊束縛在中心,清晰可見的鞭笞之傷,幾乎已将整個後背覆蓋,單薄的衣衫與血肉黏連在一起。
這一次,依舊還是那個黑袍人,隻不過手中的藤條換成了以玄鐵制成的鐵鞭,而在黑袍人身旁,還站着一個以扇遮面的女子,看着她猩紅的指甲,柳叙白迅速聯想到,這個人應該是想要扼殺沈凜的那個女人。
女子幽幽的問道:“再問一次,是不是你動了我的玲珑匣。”小沈凜此刻已經虛弱無力,身體完全靠着鎖鍊的牽引站立,他依舊倔強的搖頭,緩慢且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我沒有。”
随之而來的便是鐵鞭抽打在那具弱小身軀之上血肉迸裂的聲響,小沈凜已經被打的抽搐不止,口中重複着“我沒有”三個字,女子見他依舊不肯服軟,便對黑衣人說道:“既然不說實話,那就丢進弱水牢,遲早會招。”
聽到弱水牢幾個字的時候,沈凜忍無可忍,仿佛是對他而言這是絕不可提起的詞句,他将手中的僅剩靈力彙聚一起,向女子和黑袍人攻去,靈力爆發後兩人瞬間化為煙塵消失不見,柳叙白見此心道不好,沈凜在自己的神識空間大動幹戈,隻會讓他心神受損,如果記憶餘響受到破壞,那他與沈凜便會永久陷入混沌。
柳叙白飛身一躍,趕上已經跑出數步的沈凜,從後面環抱住暴走的他,左手單手用力将他控制在懷中,右手雙指蓄力将一道清心咒打入他的後頸,順而用施完咒手遮蔽住他的雙目,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别看,快停下來。”
視線被遮擋,再加上清心咒的作用,懷中暴亂的沈凜逐漸安靜的了下來,他張着嘴,似要呐喊些什麼,但是喉頭哽咽,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紊亂喘息聲歸于平靜之時,柳叙白感覺遮蓋沈凜眼睛處的指縫點點濕潤,他知道沈凜定是哭了。
如此境遇,心中難過也是人之常情,柳叙白隻能抱緊他,給他在這孤立無援的處境中唯一的依靠,待沈凜冷靜下來,他将手撤走,對沈凜說道:“今日不必再看了,我們回去吧。”他擔心沈凜再看下去陷入癫狂,所以叫停了接下來的餘響之行。
沈凜還呆滞的站在原地,一時間腦袋放空,輕喚了一聲:“琅環君。”眼前一黑,便癱倒在柳叙白懷中。